第二卷 上宮部落
第三十二章 曾經相思今倚恨，滿身寂寥少人扶
柳如眉便歡喜的轉身，吃吃笑著，嘰嘰咕咕。
隨後，三生七世的抽痛席捲呼嘯，淹沒了天賜的靈魂身心。
鬆散折褶的睡裙，宛若一朵悄然綻放的水蓮花，清麗不可方物。
空寂無聲的小樓，靜寞、曠野、荒涼。
「夠了！」天賜喉結滾動，極力壓制。
沛然到無可抵禦的絕望，終於攻陷了天賜的身心。
天賜在房間走來走去，心潮起伏。
話說一個人的八識海，隱藏著死亡了的前生和醞釀中的來生，而原我和超我，也都存在於八識海中。
情絲執念瘋長，一圈圈一寸寸，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延伸。
曾經，她為了他，捨生忘死，而他，卻屢次傷害了她。
而六色流轉的執念，顆顆如磨盤，六面鏡體般的執念，倒映出的慾望，全都是天賜殺死莫林的那一幕，這個慾望竟是這樣刻骨銘心，深入骨髓，不能忘懷。
天賜面若死灰，一步一步，踽踽往回走。
長長的眉，明亮的
他知道，喜歡吱吱喳喳的柳如眉，再也不屬於他了。
此刻的天賜，不由自主的冒出一個驚人想法——難道我的前生並未徹底寂滅，原我仍然活著？
唧唧啾啾的蟲鳴，呼嘯披拂的柳絲，讓人只覺得曠遠的天地壓迫而來，孤苦伶仃。
一個瘋狂咆哮的聲音，不停的從天賜的心底湧出——
對應著會有三個「我」，原我、自我、超我。
一遍一遍，蠱惑著，痛斥著，恨鐵不成鋼。
天賜沒有一刻，是這樣想要殺死一個人，毀滅一個人。
曾經，他是那般輕易的就可以得到她，如今，都成了空花水月一場。
如今的天賜，再不是初出深山的毛頭小子，可以說，他的智慧、天賦，都遠勝同儕。
巨大濃稠到實質的戾氣，第一次毫無顧忌的流淌在天賜的胸
根根情絲舒展，居然有了五百丈長。
濃密的戾氣，卻流淌在身體的每一個角落，歡呼，雀躍。
只因自己的遲疑、懦弱、自卑，不敢伸出手，柳如眉終於被別人給抱走了。
他整個身子都因為自己的猜測而發抖，一直困擾的身世之謎，隱隱約約開始顯露它的冰山一角。
天賜無端的煩躁起來，一口悶氣怎麼也吐不出。
天賜心煩意燥的踩過青石街，又踏過小紅橋，嘀嘀噠噠的聲音，撲撲閃閃的倒影，是這樣突兀而又直接，彰顯著一個人的彷徨。
他們相偎靠坐在柳樹邊，抬頭凝望彎彎的月亮。
然而，柳如眉永遠也不會知道，有一個人，正絕望又痛苦的站在黑暗裡，漸漸與黑暗融而為一。
夜晚的柳城，比白天更顯寂靜。
「若果原我還沒死，那我又算什麼？」
那兩個人，依偎擁抱，卿卿我我，幸福的樣子憔悴了天賜的心。
那個女人，名叫柳
突然，一雙手臂，從黑暗裡伸出來，環抱上柳如眉的細腰。
他想起了自己看過的一本書，那本書里說人有三生，前生、今生、來生。
這一刻，天賜仿若失了所有，整個世界前所未有的靜。
猩紅的眼眸，直刺的髮絲，滾燙的皮膚，無時無刻不在預示著什麼。
而蒼涼的背影，那裡還有淳樸的輪廓？
他笑，癲狂的笑，記憶中那條萬丈巨龍的身影，開天闢地的威姿，讓他深深絕望。
天賜痴痴看著，眸中竟是再也容不下其他。
柳如眉歪著小腦袋，不知道在對莫林說著什麼，莫林剛毅不缺秀氣的臉龐，不時輕笑，深深的眼眸，蘊含的全是溺愛寵惜。
那個男人，名叫莫林的男人，天賜看的清清楚楚。
原我，是前生的我。自我，是今生的我。而超我，就是來生的我。
他忍不住奪門而出，他想要找到柳如眉，讓柳如眉陪他說話，哪怕只是靜
曾經的一切都是逝水流連，挽不住的，是紅顏。
「去啊！殺了莫林！奪回柳如眉！」
天賜端坐黑暗之中，思量過往種種。
清風濕潤，無聲哭泣，柳如眉和莫林早已離開。
然而，僅存的理智，壓抑著脫韁的慾望。
柳外涼風，橋畔冰水，多少相思曾倚恨！
柔順瀑樣的長發，閃落點點湛綠的光星，飄零一樹。
這個念頭甫出現，便野火燎原，怎麼也熄不滅。
多少回魂思夢繞，多少次黯然神傷，然而一看到那個女子，天賜枯死的心瞬間便活了過來。
天賜悔恨痛惜，心一截一截的往下死。
夜闌珊，露微白，無限相思為誰裁？縱有妙手解連壞，情絲化不開！
那兩個人，在柳樹下說著甜言蜜語，山盟海誓，天賜卻一句也聽不到了。
然而現在，當靈識分化后，他能夠清晰的感應到，有一些不屬於自己的記憶存在著，有一個暴戾的思維潛藏著
只有自我，化作靈識，主導著今生。
當第一縷陽光跳出水平面，天賜已跨進了自己陰冷的小屋。
幸福與傷心的人，只不過隔了光與暗的兩面，竟再也成不了交集。
天賜瞬間，張大了嘴，呆愣至極。
不敢言，不敢動，天賜隱於陰影中，直願化身黑暗，永遠都不要醒來。
好像從出生開始，自己只要一睡覺，必然會做各種各樣的惡夢。
曾經，他與她，離的是那樣近，近的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擁抱她。
水波般的月光，在黑夜中顯出別樣的風華，一如那對情侶，依依愛意滿懷。
柳如眉站在三眠柳下，手裡逗弄著柳絲玩兒，眼角眉梢，笑意盈盈。
最多的，是會夢到一條龍，一個女子，以及無有窮盡的殺戮。
天賜茫然走進柳苑，株株千奇百怪的垂柳，吸引不了他的絲毫目光，直到他看向名叫柳仙的那株三眠柳，突然世界就靜止了。
天賜只遠遠看一眼柳如眉，連日來的悶氣便一掃而光，心裏充盈著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