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麒麟閣上春還早
第四十六章 居心叵測（下）
一句『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引得長安城無數人為之動容。
崔珉哼了一聲，「你見過有哪個真名士，會去貪戀財貨？
如今，誰又不想得言慶一首詩呢？
以至於裴世矩竟然在一次詩文聚會中，說出了『知我者，半緣君』的話語。
全詩僅四句，竟有三句採用比喻手法。
一艘畫舫從旁而過，船上傳來一陣絲竹聲，掩去了歌女的琵琶聲。
崔珉卻一聲長嘆：「你我皆知其猖狂，可世人仍由之。
我王通哪怕是被天下人所指，也要揭穿此獠嘴臉！」
楊素的『神童』常見，而裴世矩卻不會輕易贊人。加之裴世矩又是河東裴氏族長，也就使得他的稱讚更不比尋常。此後又有《石灰吟》流傳出來，卻是言慶讚譽長葛縣令房彥謙所做。一個縣令，區區從五品的小官，本來也入不得人法眼。
「夠了！」
王通乍聽那歌聲，忍不住一怔。
裴世矩的『半緣君』，可是比楊素的『神童』讚譽更能令人關注。
當初言慶還沒有回洛陽的時候，王通的確是覺得，鄭言慶徒有虛名而已。可是在那首《清明》傳開后，王通心裏也泛嘀咕。若非真名士，焉能寫出『士甘焚死不公侯』的詩句？
「哈，誰敢教導他啊！」
顏籀顏師古，那可是個人物啊！
若是贏了，清流會說他以大欺小，不光彩；如果這鄭言慶真有才華，他輸了的話，以後就別想在人前抬頭。所以言慶回洛陽后，王通只是默默觀察，並未行動。
「他怎麼說？」
毛嫂是個大腳女人，做的一手好飯菜。
正值仲夏時節，但見桃李夾岸，楊柳成蔭，長橋卧波。
洛水河畔，景色怡人。
可生意好是好，利潤卻不多。
而一二句更是破空而來，乍看令人不知筆意所在，但讀完全詩，卻又寓意頗深。
「既然如此……」
以前他手裡若是吃緊，自然會有崔夫人接濟。現如今，鄭家收回了財權，崔夫人也只能按月領取百貫月例。她倒是沒什麼花銷，走訪別人家裡的時候，自有鄭家準備禮品。平日里也沒什麼花錢的地方，偶爾買些衣物，鄭仁基也不會讓她出錢。
可就因為言慶這首詩，使得房彥謙被太子知曉。
但百貫錢，也就是在洛水泛舟兩次罷了，如何經得起花銷？
特別是言慶得到清流的認可之後，王通更加顧忌。
船尾歌女回答：「此為臨江仙，乃半緣君所做。」
「猖狂，忒猖狂。」
說起來他不在鄭州崔氏五房之內，但憑藉著一副好相貌，好口才，卻甚得崔家信任。
「這個嘛……既然如此，何不找人好生教導他，莫要讓他步入歧途。」
看過了蒼茫大海之後，對涓涓細流再也不會生出眷戀。裴世矩有了崔夫人，這世上的凡俗女子，又如何能看進眼中？至於除卻巫山不是雲，卻是源自於宋玉《高唐賦》中的巫山雲雨典故。以朝雲仙子比作崔夫人，生平得一神女，再無遺憾。
崔珉和王通推杯換盞，倒也喝得盡興。
只兩句詩，卻情意熾烈，蘊意深邃。
王通頓時凝重起來。
聞聽連忙答應，招呼毛丫過來幫忙。
王通，就是此前鄭為善與言慶說過的那人。
「是不凡，寫了兩筆字，做了兩首詩，這就算不凡嗎？
此地，
而受影響最深的，莫過於崔珉。
鄭世安站起來，「毛嫂，你把這些飯菜先收回去吧。一會兒小少爺寫好了，再熱一下端上。」
崔珉，是鄭州崔氏族人。
當下所流行的詞，大多屬於是俚曲，說的是風花雪月事，講的是才子佳人情。可這一首次，聽上去卻是蒼勁雄渾，帶著一種難以言述的禪意，似英雄白頭，看破紅塵。
隨著崔珉這一聲請酒，舟上絲竹齊鳴，坐在船尾的歌女，手談琵琶，曼聲輕歌。
事實上，在煙花之地，詞曲頗為盛行。
三國時，曹植曾說他在河畔遇到過一個神女，故而留下《洛神賦》，流傳於千古。後世有人說，這洛神就是他的嫂子甄宓。至於是不是真的，就無從考證了……不過，也正因為曹植這一篇洛神賦，使得洛水兩岸，時常美女雲集，漫步河畔。
破格提拔為許州別駕，秩比從四品，連升兩級。從一個小小的縣令，一下子成為一州別駕，其中固然是房彥謙自身過硬，但言慶的石灰吟，也起到了推波助瀾的用途。
「小少爺怎麼還沒下來？」
毛丫說：「沒有，小少爺看上去挺和善的，好像個小大人一樣，對我也挺客氣。」
毛丫似懂非懂，用力的點點頭！
曾經滄海難為水，取自《孟子·盡心篇》中，觀于海者難為水一句。
只是崔珉一時間，卻找不到一個開口的由頭……
「哪個半緣君？」王通一時間未能反應過來，脫口問道。
崔珉冷笑一聲，「他竟與顏籀立下賭約，要解注三國……你說說，一小兒
而後，他把酒杯摔在了桌上，輕聲道：「這幾個月，滿耳朵儘是聽到什麼鵝公子，半緣君。好像這世上除了那黃口小兒之外，再也沒有一個能入得世人之眼的人物。
「沒錯，就是那個『鵝，鵝，鵝』……」崔珉說著，還故意伸長了脖子，做出鵝頸狀。
即便如此，崔夫人也是越發的不得意。
於是他宴請河東名士王通泛舟洛水，心裏卻打定了別的主意。
王通笑道：「崔兄，你有些言過了。」
這百貫月例，大都接濟給了崔珉。
歌曰：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此前崔夫人因為鄭言慶祖孫一事，在家中地位遞減。若非鄭仁基確實疼愛，又加之鄭大士不想因為這件事，而影響到鄭、崔兩家的關係，所以才沒有休了崔夫人。
歌女們根據詞牌填詞，以娛樂客人，但也僅此罷了。
於是言慶的綽號，也因裴世矩的一句話，而變成了半緣君。若說此前以詠鵝體而得鵝公子之名，不過是暫露頭角的話，那麼這一首《離思》，讓他得了權貴認可。
老太爺和小少爺，真是善人……幸虧遇到了他們，非但不計前嫌，還收留咱們一家。如果不是這樣，咱們說不定就要餓死街頭。丫，好好做，將來若是有福分，說不定還能被小少爺收到房裡，咱這一家子，可就靠你了……明白不明白？」
「小丫啊，小少爺有沒有說什麼？」
坐在舟中，王通笑呵呵的問道：「崔兄，你這無緣無故的請我喝酒，又是為了那般？」
王兄你飽學詩書，當知經史為重。這般下去，大家只想著作詩去了，誰又願
王通啪的把酒杯摔在了桌上，面色鐵青。
崔珉心中一喜，可算是找到了由頭，「還有哪個半緣君？王兄，你不免孤陋寡聞了。」
我就不明白了，這天底下名士無數，有才華的人更是如過江之鯽，怎麼就讓一個小子搶了風頭？不說別的，就以王兄你來說，也是師出名門，偏就無人知曉……」
「崔兄，世人非不願，實不敢也。
只是礙於裴世矩和鄭家，沒有人敢去強求罷了。
加之上品和中品兩大市場，被鄭世安所掌握，也就令得崔珉只能去爭奪下品市場。
正好這時候鄭世安的剪刀生意紅火，崔珉就動了心思。他想要接過這宗生意，但鄭世安是獨立族房，鄭仁基也不好插手其中。這樣一來，就使得崔珉無處下嘴，最終想出了一個降價的招數。
杜如晦說：「小妖許是又想到了什麼名句，這種時候，莫要打攪。」
將來，此人長大，豈不是要為禍士林……昔日曾有孔聖人言少正卯五罪，怒而斬之。
我等讀書人，乃天下人之楷模。他鄭言慶一介區區小兒，仗著寫了些許詩詞，竟不顧廉恥。不說其他，就以那二月春風似剪刀為例，又有誰會為了自家的生意，跑去作詩呢？他可倒好，堂而皇之的寫出詩篇，如今這市井中，誰又不罵他無恥？」
毛丫連忙說：「奴婢喚過小少爺了，可是小少爺好像在寫東西，所以奴婢先來稟報。」
和崔夫人商議幾次無果后，崔珉就有些急了。
「你是說……」
詞，對於士人而言，不過是詩之餘而已，等不得大雅之堂。可卻不代表，沒有人接受詞
他要看一看，這黃口小兒，究竟有什麼本事。
王通的臉色，頓時陰鬱。
「哈，無他，只是許久沒有和王兄見面，心中挂念……來來來，請酒！」
他還有另一個身份，就是鄭仁基妻子，崔夫人的長兄。
可如今，鄭言慶做好色之詩，心達而險；貪好財貨，行僻而堅。此二者，皆列於五罪之中。聖人言，得一而可誅之。只是少正卯重生，而孔聖人卻不知於何處。」
崔珉忍不住大笑一聲，旋即壓低聲音道：「我聽說，他至今未曾拜師，豈不是說，世上無人可教之？此前我妹妹還勸我妹婿，讓顏籀把那小兒收入門下。可你知道那小兒怎麼說？」
他強自一笑，「崔兄，你也莫說這個，但以才情輪，這鵝公子的確不凡。」
見毛丫一個人跑過來，鄭世安忍不住開口詢問。
「丫啊，你可要好好伺候，聽小少爺的話。
臉上一副不以為然之色，可心裏面卻是暗自贊同。
所以，鄭世安的日子，過的倒也舒爽。在醫館里說明狀況之後，還得了個以德報怨的美名。
毛旺媳婦在一旁伺候……毛旺由於腿傷的緣故，被鄭世安安置在了洛陽的一家坐堂醫館里治療。如今，這洛陽城裡的人，誰能不給鄭世安幾分薄面？不僅僅因為他是鄭家的人，更因為鄭世安有個了不得的孫子。此前長安傳來消息，內史侍郎，司隸台大夫，聞喜縣公裴世矩裴大人曾請言慶抄錄一份祭文。不成想鄭言慶看罷了祭文，竟賦詩一首，以贊裴世矩夫妻伉儷情深，引得裴世矩在祭祀夫人的時候，痛哭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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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曲子？」
下品剪刀，一把也就是三四十錢，賣出去不少，可到手的錢卻不多。
「言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