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彌勒凈土血蓮台
第十章 流言
讓鄭世安開口稱呼鄭仁基做賢侄，鄭世安還真就叫不出來。索性還是依著早先的稱呼，大家聽著都省事。鄭仁基輕輕點頭，擺手示意鄭世安和鄭言慶坐下來。
他目光落在了和雄大鎚一起過來的四個青年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著。而那四個青年，也正打量著竹園。可以看得出來，這四個青年之中，當是以那個年紀最小的為首。
「當然是越快越好，天黑前咱們動身的話，前半夜之前就可以抵達偃師，最遲後日晌午，應該能回到滎陽。」
他說：「裴郎將前不久才搬過來，就住在宣仁門旁邊的清化坊。聽人說，那是河東裴氏名下的產業，很容易找到。」
想當初修建竹舍時，就考慮到了將來可能要增加人。所以空余的房間倒也充足。
鄭仁基蹙眉回答道：「依著他父親的想法，是想讓他在洛陽就學，將來可以求取功名。我已經幫他疏通了關係，來年開春若能過了考試，就可以順利就學。
「正是！」
然則洛陽現在有成為都城的趨勢，和滎陽之間的距離，只可能是越來越大。所以鄭世安還是希望言慶能繼續留在洛陽。按照他的想法，等回去見過了鄭大士，他也要回來。
雄大鎚非常意外。不過聽說是因為鄭大士病危，所以才把鄭世安叫回去見最後一面，他倒也不是很驚訝。畢竟算起來，鄭世安跟著鄭大士，已將近六十年光陰。
「世績，大老爺真的病危了？」
可不知為什麼，鄭言慶總覺得有些古怪。但他又說不清，究竟什麼地方有問題。
有一種奇怪的直覺，鄭大士要請鄭世安回去，並不只是為了見上一面那麼簡單吧。
徐世績用極其震驚的目光看著鄭言慶，帶著一絲絲疑問。鄭言慶更是咳嗽連連，好半天才算是止住了咳嗽。
鄭言慶撓了撓頭，幫著徐世績把東西往竹樓里搬。竹園現如今一共有三座竹樓，還有七八間竹舍。言慶佔了一座，鄭世安佔了一座。還有一座竹樓，之前本是杜如晦霸佔。不過杜如晦現在走了，倒是空了下來，正好可以供徐世績入住。
「呵呵，就是汝南太守麥鐵杖麥大將軍的孫公子，好像是叫做麥子仲。當初在長安的時候，就是四小霸王之一，他和裴小姐年紀相仿……哦，還有一件事，我聽別人說，裴小姐在長安的時候，便有才女之名，麥子仲一直在追求裴小姐。」
不過沈光看見玉蹄俊之後，喜出望外。
原來如此，看樣子鄭仁基已經拿定了主意。
對於鄭家，雄大鎚也好，王正也罷，感情很複雜。
出乎鄭世安的意料，鄭仁基對他的稱呼，倒是顯得頗為尊重，甚至聽著很親熱。
直到午後，快酉時，天都已經擦黑了，雄大鎚才帶著四個青年，回到了竹園。
然後就
「老叔，你莫奇怪，其實這個想法，我早就有了。
看得出來，他對鄭言慶也充滿了好奇。不過個性使然，他沒有像其他三人那般表現的明顯。
這個，才是徐世績最感興趣的問題。
看樣子，情況的確不太好！
若是這樣子，那鄭大士到真可能是病危了！
「老叔，大公子有請！」
鄭世安走的很匆忙，以至於沒有等到雄大鎚回來。
沈光猶豫了一下，輕聲道：「鄭公子，您和裴郎將家的裴小姐認識？」
徐世績也跟著一起去了，在車上憂心忡忡的問道：「言慶，大老爺不會有事吧。」
連徐世績都要留下來，你更不能走……滎陽太小，我怕你回去，耽擱了你的前程。」
我父親的意思，也是希望能讓世績留在洛陽，畢竟在這裏眼界能寬些，對他有好處。」
「我聽說，有人準備找你的麻煩。」
「大鎚子，你去通遠市看看吧，如果你覺得行，那就請那個人過來，價錢好商量。老虎哥，你也幫我在這邊看一下。我和言慶都過去的話，家裡也不能沒人。」
「言慶，你就別回去了！」
致仕，等於辭官不做。鄭仁基這兩年雖然不得已，但多少也是個五品官。鄭家雖比不得早年，可若是操作的好了，也不是沒有升遷的機會。可他現在一致仕……可就等於斷了前程。除非朝廷重新啟用他，否則鄭仁基這輩子也就沒希望了。
「大鼻子回滎陽了？」
「可是坊間流傳……」沈光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輕聲道：「坊間流傳說，您曾經非禮過裴小姐！」
鄭言慶正猜測著鄭仁基把他們祖孫找來的目的，鄭仁基從後堂轉了出來，一臉憂慮之色。
鄭仁基這是要搬家啊……
第二天一早，鄭言慶正準備和雄大鎚出發，鄭仁基卻派人過來了。
徐世績點點頭，「我問過宏毅，他說昨天下午傳來的消息，而且家裡面好像有些波動。太多的情況宏毅也說不清楚，只說為了大公子辭官的事情，夫人還和大公子吵了一架……我琢磨著，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宏毅好像不願意回去。」
肉飛仙，沈光？
「雄威如今也能撐起門面了，家裡的事情用不著我去操心。我搬來這裏，也能順便照顧一下言慶。大鼻子把他這乖孫子留下來，要是出了岔子，我可交代不過去。」
「言慶，宏毅和大公子他們回去了，鄭管家留下來照顧這邊的產業。我想了想，覺得還是住在你這邊比較好。下午鄭管家還會送來一些書，是大公子留給你的。」
鄭言慶聞聽，心裏驀地一動。
難道說，鄭大士的情況已經壞到了
「啊！」
不過父親在信中提到了您，要我務必請您一起回去……他說，想要和您見上一面。」
鄭言慶不太樂意，可鄭世安的態度卻非常堅決。
「找我的麻煩？」
沈光這兩年混跡洛陽，說實話對洛陽的情況，遠比鄭言慶一個足不出戶的宅男強百倍。
都是幾代人依附於鄭家的羽翼之下，早年更為了鄭家血戰沙場，出生入死。說沒有感情？那純屬假話！但也不能否認，幾年前鄭家的一系列舉動，是傷了他們的心。
沈光話不是很多，只是隨著那三個人行禮，然後就一言不發。
鄭世安有些奇怪，「大公子請我？有什麼事情嗎？」
王正呆若木雞，雄大鎚一口水噴了出來。
鄭言慶點頭道：「我和裴小姐的確認識，但也僅是兩面之交而已，沒什麼交情。」
獨孤修德，是皇太后的族人，那也是皇親國戚了吧；宇文述的名號倒是聽說過，據說也是權勢熏天。雖然不曉得麥鐵杖是什麼來歷，可麥子仲能和那三個人混在一起，足以說明麥鐵杖同樣了不得。如今麥子仲要找言慶的麻煩……鄭言慶，能撐過去嗎？
倒是徐世績頗有些好奇的詢問：「沈大哥，你怎麼對長安的事情，也這麼熟悉？」
正午時分，徐世績騎著一匹馬，帶著自己的衣物過來。
陛下設立六司，我這曹掾的職務，已經可有可無……顏籀走之前也勸說我，不要再留戀這個位子了。以我個人而言，對這個位子也無甚留戀。只是找不到合適的機會。如今這洛陽眼見著快要成為都城，情況越發複雜。高穎賀若弼兩位大人的事情，與我也是個警醒。父親病危，我正好藉此機會，從這是非之地離開。」
在回去的路上，鄭世安突然莊重的說道：「李基先生不是來信說，為你找好了老師嗎？大老爺這一病，估計一時半會兒的不會結束。你回滎陽的話，萬一你那老師找上門來，而你又不在，豈不是錯過了大好的機緣？你如今，求學為重。
鄭言慶立刻想了起來，沈光說的，應該是裴翠雲吧。
鄭言慶一怔，倒也沒有考慮太多。
「那長安四小霸王又是誰？」
「那我立刻回去準備。」
鄭言慶沒有看見鄭大士的狀況，所以也不好回答。
鄭世安換上衣服，找來了王正和雄大鎚兩人。
當務之急，還要請裴翠雲站出來說明一下，否則鄭言慶就是渾身是口也難以洗脫。
鄭世安拉著言慶的手，起身就要往外走。
鄭為善低聲道：「昨夜滎陽來人了，聽說大老爺的身子骨越發不好，恐難熬過這個冬天。大公子請您過去，恐怕就是說這件事。」
「言慶，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通遠市的爺們兒聽說我們要來這裏，一個個都羡
看年紀大約有十七八歲，有些單薄，文文靜靜的，甚至還有些羞澀。
「為什麼？」
鄭言慶一愣，「為什麼？」
「老……爺他，不行了？」
「昨日安遠堂傳信過來，父親的身子骨越來越差。
說完，鄭言慶急匆匆上樓去了。
這哪兒跟哪兒的事兒啊……只是簡簡單單的救個人，卻沒想到變成了當街非禮！
這年月的書籍，可是非常珍貴。
「沈大哥，你可知道，是誰要找我麻煩？」
「我何時把她推到了……」
毛旺夫婦點頭答應了一聲，先帶著沈光幾個人在竹舍中安置下來。看得出，沈光幾人都挺高興，對竹園的環境也非常滿意。不過在出門的時候，沈光突然對鄭言慶說：「鄭公子，你這段時間，最好別進城。」
對於雄大鎚和王正搬過來住的事情，鄭言慶倒是不太反對。
言慶聽罷，不由得苦笑連連。
可這並不代表他們真的能忘記鄭家，於是兩人點頭，分頭行動起來。
原因無他，這印刷術還處於雕版印刷的階段，一冊書籍的成本，非常昂貴，不是普通人能夠買回家中收藏的東西。鄭言慶倒是知道活字印刷術這個說法，但也只是隱隱約約的了解了一個大致情況。好像活字印刷術是用泥燒成『字』？可具體如何操作，如何成型，他還真就說不上來。這是個概念，但需要合適的機會和場合傳播出去。否則的話，誰又會在意他一個剛滿十歲的小孩子，信口雌黃呢？
「慶娃兒，他叫沈光！」
鄭言慶疑惑不解。這幾年來，他韜光養晦，除了一部三國演義之外，並沒有出什麼風頭。誰會找他的麻煩？難道是那些名流大儒們閑的蛋疼，又要過來生事嗎？
大公子也說了，洛陽這地方眼界寬廣，能歷練人。
不行，一定要想辦法把這件事情解釋清楚，否則就會被人誤會成是浮蕩浪子，無良少年。若在平時，言慶也不會這麼緊張。可現如今正是他要拜師的關鍵時刻。如果長孫晟因為這件事情，而對他產生了不好的看法，真才是一個大悲劇。
哦，想起來了！莫不是早先在洛浦書館里的那一場誤會？可這謠言也傳的太離譜了吧。他明明是幫著裴翠雲治療腳踝，怎麼就變成了猥褻……
有心想替鄭世安拒絕，但又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理由。
準確的說，那還是個少年！
鄭言慶卻突然停住了腳步，扭頭疑惑的問道：「鄭叔叔，世績他也要去滎陽嗎？」
特別是入冬以來，情況越發嚴重。前些日子開始嘔血，家裡人擔心撐不過這個冬天……我昨日已連夜向朝廷請求致仕，朝廷方面也批示下來，同意了我的請求。」
他是個愛馬的人，立刻提出，想要住在馬廄旁邊的竹舍
「那我們趕快走吧。」
裴小姐？
兩個老頭相視一眼，臉上都流露出濃濃的憂慮之色。
鄭言慶想到這裏，立刻拿定了主意。
可聽沈光後面一說，兩人已不僅僅是惶恐了，而是驚懼……
「那我也搬過來住吧……」
在河洛地區，是除卻了洛陽之外的第二大城市。
而且，看鄭世安那激動而焦躁的模樣，鄭言慶也清楚，他恐怕無法勸說鄭世安拒絕。
但要解釋清楚這件事，光靠鄭言慶一個人，怕是解釋不清。
「哦，這個我就不清楚了。只是坊間流傳的有鼻子有眼兒，還說你猥褻裴小姐的玉足，還把她推倒了……咳咳，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只是想提醒您一下，有人要找您的麻煩。」
這年頭極重孝名，即便是鄭仁基想耍什麼花樣，估計也不太敢拿這樣一個名目出來。
說起來，滎陽不算小。
不管鄭世安對鄭仁基懷有怎樣的看法，可是對鄭家，對鄭大士，始終抱有感情。
這一降溫，買東西就不太方便。
言慶越想，就越覺得有這個可能！
見鄭世安吃驚，鄭仁基笑了笑。
其他三個，都是洛陽本地人，也是和沈光一起在通遠市找生活，人品都不錯，家世也很清白。我和他們說好了，管吃管住，一年二十貫。沈光這娃兒非常厲害，通遠市的人都稱他做『肉飛仙』，家傳的本領，功夫非常出眾，還會養馬。」
「柱國大將軍的孫公子，是誰？」
不過，若只是這樣也就罷了，反正言慶現在正想著如何自污其名，倒不會太過於在意。但問題是，現在又冒出來了一個柱國大將軍的孫子……還長安四小霸王？
他突然間醒悟過來，長孫晟明明已經答應了李基，為何回來了快一個月的時間，卻毫無動靜呢？莫非也是受了這謠言的影響，以至於讓長孫晟心裏生了芥蒂？
鄭言慶說：「我立刻寫一封書信，還請沈大哥你趁城門尚未關閉，馬上送到裴府，將書信轉交給裴家小姐。」
鄭言慶長出一口氣，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
「沈大哥，話可不能亂說，我何時非禮過裴小姐？」
「大公子，大老爺他怎樣了？」
回到竹園之後，他請王正留駐此地，可以照顧鄭言慶。
鄭言慶連忙客套了幾句，然後吩咐毛嫂為沈光幾人安置住處。
「沈大哥，你知不知道裴郎將的府邸在何處？」
他輕輕頷首，表示理解鄭仁基的這番言語。
「世績的事情，有一點麻煩。」
雄大鎚用手一指那個少年，「是吳興人，今年剛滿十七，家中也沒有什麼牽挂。
「留給我？」
鄭言慶連忙拱手道：「在下鄭言慶。」
鄭言慶詫異的看著鄭宏毅，心裏不禁奇怪：我和鄭家，何時有這麼好的交情？
鄭世安連連點頭，「大公子
宣仁門，是皇城東城的一座城門，在附近居住的，大都是朝中的權貴。
沈光四人也還禮道：「鄭公子切莫多禮，能為大名鼎鼎的半緣君效勞，也是我等的榮幸。」
「這是父親寫來的書信，他的意思也是讓我離開洛陽。
鄭大士病危的事情應該不會有假！
沈光撓撓頭，有些故作神秘的說：「我聽人說，柱國大將軍的孫公子，似乎一直在追求裴家小姐。他聽說之後，非常氣憤，並放出話來，說是要找您的麻煩。」
而後他苦笑道：「我只是伸手相助，可天曉得怎麼就變成了我去非禮裴家小姐了！」
一行人匆匆來到鄭府，才一下車，就見鄭府門前車馬排成長龍，家奴們正往車上搬運行李。
「你家裡不管了？」王正問道。
加之人增加了，柴火之類的物品肯定會消耗更多。
「你是說，裴翠雲？」
言慶等人走進鄭府大門，鄭為善直接把祖孫二人引到了中堂去。徐世績去找鄭宏毅打聽消息了，估計看到這個亂勁兒，心裏也不免感到一絲焦慮和擔憂。
「是啊，我們都喜歡看鄭公子寫的書。
馬廄旁的竹舍，是一件柴房。鄭言慶頗有些為難的說：「你要住在這裏，倒是沒什麼關係。只是要收拾一下，得等到明天……毛嫂，你明天帶小念進城，買些被褥吧。這天眼見著越來越冷，家裡的被褥恐怕不太夠……再找工匠來，建一座棚子，也好堆放柴火……對了，讓李二再送來一些柴火，我擔心過些天又會降雪。」
鄭言慶臉紅脖子粗，眼睛瞪得溜圓。
沈光想了想，「麥子仲算是一個，還有宇文成基，宇文城趾兄弟，是濮陽郡公宇文述的孫少爺。剩下一個名叫獨孤修德，是皇太后的族人。不過聽說皇太后薨后，獨孤修德倒是比之早先改變不少，這兩年很少露面，不似其他三人惹是生非。」
如果鄭仁基是請鄭言慶過去，一點都不稀奇。可誰都知道，鄭仁基不是很喜歡鄭世安，過去幾年當中，除了在將軍堂外一次短暫的交集之外，兩人甚至沒有說過一句話。即便是回滎陽祭祖，也會錯開行程，以免碰到了以後會產生尷尬。
王正和雄大鎚，並不知道麥子仲是誰，只是他那爺爺的頭銜，柱國大將軍的名號太過於讓人惶恐。
「徐公子有所不知，通遠市毗鄰洛水碼頭，這天下豪客富商雲集，都是通過那洛水碼頭進出貨物。我們兄弟整天在通遠市討生活，自然可以聽到各種的消息。」
好歹和鄭大士從小長大，而且是出生入死。
鄭世安吃驚的張大了嘴巴。
聞鄭大士病危的消息之後，鄭世安心生悲戚。早先的一點怨念，也隨之煙消雲散。他連忙把鄭言慶叫過來：「言慶啊，和我去一趟洛陽，聽說大老爺快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