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將軍百戰碎鐵衣
第三十三章 平壤一夜（六）
可是，面對十倍於己方的高句麗人，小將也顯得有些力不從心。
「恩！」
「何人領兵？」
這絕非鄭言慶願意看到的事情。把鄭世安推上族老的位置，他耗費了無數的心神，更付出了許多代價。他需要鄭世安站在他的前面，為他遮擋一些風雨；正如同鄭世安需要他，延綿後代。
沈光低聲道：「我發覺，高句麗人正在集結，開始向南水大營方向移動。而且，南水大營那邊的火光已經息止，但是卻沒有發現，有我部人馬集結的動靜。咱們再往南撤退，說不定會與高句麗人的前鋒軍衝突……以咱們現在這種情況，只怕不適合，再與高句麗人戰鬥。」
「要不然，咱們……」
「我在離開南水大營之前，曾與謝校尉說過，讓他集結潰敗兵馬，穩住陣腳，以求伺機反擊。
鄭言慶說：「喊殺聲低弱之處，定然是戰事結束。如果咱們從那邊經過，勢必要面對無數高句麗人的圍堵追殺；相反，喊殺聲高亢之地，雖則也有高句麗人，但同時還有咱們的人。
鄭言慶想了想，把沈光帶回來的消息，和麥子仲、鄭宏毅解釋了一下。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趕快離開這裏！」
鄭宏毅的臉色慘白，點頭道：「我聽言慶的安排。」
「看那裡喊殺聲激烈，咱們就從哪裡走。」
不知不覺，已近寅時。
鄭言慶一聲大喝，令得高句麗人，頓時一陣騷動。不過，言慶並沒有沖入敵陣，而是貼著高句麗人的外圍繞開，直撲那金甲少年。有道是，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說時遲，那時快，言慶不等那金甲少年做出反應，玉蹄兒已經衝到他面前。手中馬槊撲稜稜一抖
鄭言慶在心裏這樣安慰自己，可這心情，卻並不輕鬆。
麥子仲面頰一抽搐，陷入沉思。
麥子仲想了想，扭頭向鄭宏毅和馮果看去。
麥子仲期期艾艾，話到了嘴邊，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可改變計劃，又該如何改變呢？
言慶連忙道：「大黑子，你和阿棱帶三十虎衛，去解救謝校尉。其餘人等，隨我出擊……」
是啊，南水大營是在平壤的南方。而現在，他們是從北門殺出，屬於典型的南轅北轍。言慶下意識的握緊手中重槊，扭頭向身後人看了一眼。這一看，卻讓他心中，暗自生出些許悲慟。
「如今到處都是敵軍，我們在日間行進，只怕不太方便。
話說完，鄭言慶探手從馬背兜囊中，取出那枚銀絲面具，扣在臉上。
馮果搖搖頭，「卻不太清楚。」
「鄭言慶，我們現在怎麼辦？」
不過，眼前的情況也容不得鄭言慶考慮太多。謝科在十幾員高句麗武將的圍攻之下，有些抵擋不住。
就在這時，身後山彎處，傳來一陣金鼓之聲。
「看情況……」
鄭言慶從沒有想過要去做英雄！
我的意思是，暫且退入大城山，讓兒郎們休息一下，弄些吃食。同時派人前往南水，打探消息。」
言慶不由得暗自吃驚……這又是那位高句麗將領的麾下？高句麗人並不產馬，早年間主要是依靠遼東和靺鞨人從突厥販運馬匹。如今，遼東戰事正如火如荼，國內騎軍幾乎都集中於遼東。
「我覺得鄭校尉所言不差，說不定還能順道找到我家少爺……」
「鄭校尉，為何不走了？」
所以，
言慶搖搖頭，「這個，我真不清楚。」
夜幕下，平壤平原上火光閃爍，星星點點。
一行人登上了一座土丘，山彎處可一目了然。只見一員小將，率領三四十名騎軍，白馬銀槍，挾弓跨刀，被四五百名高句麗騎軍所圍困。那小將年紀大約在十七八歲，在亂軍之中，左衝右突，血染征袍。銀槍已成了紅色，槍口上掛著粘稠的血漿。看得出來，他已廝殺多時。
鄭言慶舉目四望，手中馬槊向西南方一指，「咱們走大城山，可依順安平原南下，若有危險，也能迅速退入大城山中藏身。」
「咱們趕回南水大營。」
雄闊海和闞棱，連忙答應一聲，率領五十余名虎衛，跟著鄭言慶離開。
鄭言慶連忙扭頭，就見馮果催馬跑來，「鄭校尉，山彎處有高句麗人馬，正追擊我方兵馬。」
「那你的意思是？」
沒想到，這一會兒的功夫，就遇到了近一府騎軍。那個金甲少年，若非高句麗權貴，安能如此。
兩腳一磕馬腹，玉蹄兒如同離弦利箭，貼著地面，從土丘上沖向戰場。他一邊奔跑，一邊大聲喝道：「謝大哥，休要驚慌，鄭言慶在此！」
「菓兒，你呢？」
鄭言慶看了一眼身後疲憊的眾人，心裏也開始嘀咕起來。
果真是謝科！
「兒郎們鏖戰一夜，實已疲憊不堪。若到了南水之後，有兵馬接應還好說；一俟南水是一座空營，咱們過去之後非但沒有援兵接應，還要面臨高句麗人的追殺，兒郎們恐難以再戰。」
麥子仲催馬跟上前來，「咱們似乎走錯方向了！」
就謝科而言，
事實上，言慶現在為難的，也就在這裏。
鄭言慶他們廝殺了一整夜，並沒有遇到多少高句麗騎軍。
就這樣，言慶等人且戰且退。
他二人正在交談，麥子仲和鄭宏毅，到了跟前。
言慶一聲令下，百名虎衛毫不猶豫的隨著他衝鋒陷陣。為了解救一個人，卻令三十餘人喪命。
從南水大營跟隨他過來的百名虎衛扈從，如今只剩下六十餘人。
雄闊海在峨嵋山的時候，曾得孫思邈傳授過一門功夫，眼力奇好。
他不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麾下喪命。當初白雀寺，隨行奴僕幾乎死傷殆盡，但言慶卻無今日這般傷感。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濁氣，想要把積壓在肺里的血腥味吐出來，但旋即吸入更多。
言慶道：「麥公子，有話但說無妨。」
夜風裡夾帶著濃郁的血腥之氣，令人不禁生出嘔意。
「可是，如果南水現在不空……我們這一休息，豈不是耽擱的時辰？」
麥子仲的扈從，已全部戰死，剩下的十餘人，是隨馮果和鄭宏毅殺出重圍的鄉勇。六名鄭氏族人，還有八名馮家的鉤鐮兵。
這一路上，不斷遇到一隊隊高句麗人的兵馬。如果對方人數眾多，他們就立刻退避，；如果人數稀少，就馬上衝上前去廝殺。接連解救了五六撥隋軍人馬，其中還包括了幾名世家子弟。
至於沈光三人，麥子仲沒有詢問。其實不用問也知道答案，這三個人，肯定會贊同鄭
「公子，事情似乎有點不太妙！」
說完，他催馬前行，麥子仲等人，隨後跟上。
當天就要大亮的時候，負責在前面打探消息的沈光，帶來了一個壞消息。
但他非常清楚的知道，鄭宏毅于安遠堂，於他和鄭世安，是一個怎樣的存在。如果鄭宏毅出事，即便是鄭仁基不責怪他，但于安遠堂而言，就代表著衰沒。任何一房，都不會允許一個沒有子嗣的宗房，占居安遠堂的位子，哪怕此前和鄭仁基有盟約的鄭祖行等人，也不會同意。
言慶目光，陡然一凝。
槍下以挑殺三名高句麗將領，可仍有十余名高句麗武將，圍著他，瘋狂的攻擊。在外圍處，一個高句麗少年，金盔金甲，跨坐一匹黃驃馬，手持一桿大刀，正興奮的指手畫腳，圍攻小將。
畢竟麾下人馬越多，和高句麗人對抗的資本就越充足。只可惜，他的能力也僅止於此。雖救下無數人，自己的虎衛，又有八人喪命。言慶的心情，越發沉重，不停催促眾人加快速度。
「啊？」
一邊往南水大營撤退，一邊收攏殘部，這樣可以在撤退的同時，還能補充麾下兵馬。」
「大哥，那個人……好像是謝校尉！」
鄭言慶一身雪白征袍，此時業已變成了暗紅色。他勒住了戰馬，向四處打量。莽莽平原，到處都在戰鬥。
言慶二話不說，翻身上馬，「麥子仲馮果沈光，你三人和宏毅，率大家再次躲藏。大黑子阿棱，你二人帶虎衛隨我前去查探。」
他必須要做出一個選擇，一個關乎他們生死的選擇。言慶也不敢擅做主張，一時間猶豫不決。
鄭宏毅的考慮，也不是沒有道理。
粗略的清點一下人數，連同鄭言
這使得鄭言慶的心情，也隨之穩定許多。
他不在南水集結潰兵，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南水大營，沒有我軍集結？」
其麾下人馬，也增至近兩百人。
以至於，鄭言慶這邊看得還不真切，他已經認出了那員小將的身份。言慶手搭涼棚，仔細觀瞧，也不由得大吃一驚。
雖則這些扈從跟隨他的時間並不算長，可袍澤之情，又豈能用時間來計算？
人如出海蛟龍，馬似下山的猛虎。
「怎麼了？」
鄭宏毅說：「會不會是謝校尉見情況不妙，所以撤離南水？」
天已經亮了！失去了夜色的掩護，他們這些人，要在平原上行進，困難重重，危險也隨之增多。
初夏時節的黎明，總是來的很早。當天邊露出魚肚白的光亮時，鄭言慶等人已繞過大城山。
可現在南水大營全無集結跡象，我擔心會不會是那邊出現差池。萬一南水大營已經陷落，而高句麗人馬又正在向南水移動的話，我們繼續南進，弄不好就會自投羅網，陷入死地當中。」
戰爭，本來就是你死我活，本來就是殘酷的！
鄭言慶想了想，抬頭看了一眼，從東方升騰出地平線的太陽，一時間難做決斷。
六房失去安遠堂，那麼鄭世安也將失去族老的職務……
銀槍上下翻飛，一朵朵槍花湧出，如同萬朵梨花。
這麼一幫子人，如果到了南水，卻發現那邊空無一人，同時又面臨高句麗人的圍堵，他們還能有再戰之力嗎？
戰場距離鄭言慶，大約三五百米的模樣。
與先前散布四方不一樣，隨著一聲聲法螺號響，那些星星點點的火光，開始匯聚起來。一條條，一列列的火龍，或遠或近，向平壤方向奔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