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火神歌（一）

「爹，那我們回去吧。」

「你這孩子，怎麼好端端地要阿福賠刀給你？

「朋兒，大力推！」

曹朋連忙蹲下身子，拉住爐橐的拉杆，輕輕推動。

曹朋連忙換上一身黑色襜褕，站在曹汲身後。

「明白了！」

父子兩人慌慌張張的往回走，一邊走還一邊嘀咕著。

曹朋正騎著馬，在河灘慢慢行走，王猛突然跑來，衝著他大聲叫喊。

這爐橐的份量可不輕，拉起來很吃力。如果換做以前的曹朋，斷不可能拉動橐桿……

曹汲可不想再拖延下去了！

我求你了，快點開始吧……那香快燒沒了！

只見曹汲握住鑽桿，找到一個平衡點后，稍微用力往下壓。

※※※

漸漸的，那些掉落在茅草上的黑色炭粒開始發紅，並且在爐橐持續的送氣下，越來越亮。

「我爹找我幹嘛？」

不僅僅是身體上的累，還有心理上的疲乏……這迎奉火神將臨的儀式，產生了一種極為肅穆的環境。在這種環境里幹活，使一分力，等於平時用三分，四分力……曹朋如何能不累呢？

溶鐵爐前，擺放著三牲祭品。

如果這香燒完，就是說開爐的好時機已經過去。

「阿福，站在我旁邊，聽我的吩咐！」

這種山麻木，很不好找，往往在深山老林里，找上好幾天才能有收穫。找到山麻木以後，還必須要做些加工處理。比如，山麻木的中間必須是空的，而且要有細小的木芯。只有這樣的木頭，才能鑽出高溫的木屑……當然了，東漢末年沒有這麼科學的說法，只說是火神將臨。

按照東漢末年的習俗，新鐵爐建成，必須要進行祭祀，祈禱這火神保佑，以後生意紅紅火火。引火，是極為關鍵的一個步驟，待火爐升溫，就要進行熔煉，鍛打……這第一錘，一般都是有大師傅主持。曹朋一直對此很感興趣，所以就向曹汲苦苦哀求，想要打這第一錘。

曹汲用清水凈手，而後用干布擦乾。只見他取出一塊山麻木，擺放在爐火的架子上。架子下面，堆積這乾草，就是用來引火的材料。曹汲要做的，是最原始的鑽木取火。可別小看這鑽木取火，所需要使用的工具，都是經過特殊處理。就比如這山麻木，必須是生長在溪流旁邊。

要把爐膛填滿，並且保持住爐膛的溫度。當炭火出現以後，曹汲這才鬆開了橐桿，示意曹朋退下。

「啊，怎麼吹？」

這是《火神歌》，也是迎請火神時，必須唱的歌謠。據說，這火神歌早在遠古便傳承下來，在後世幾乎絕跡，唯有黎族一些地區，還保留著這首古老的歌謠。曹汲用的南陽郡方言歌唱，如果翻譯過來的話，大致意思如此。因為有一些詞句聽上去很生澀，即便是曹朋站在一旁認真聆聽，有些土語也聽不太明白，只能大差不差的翻譯出內容。

張氏和曹楠都不能參加這種祭祀，因為她們是女人！按照曹汲的說法，女人會衝撞了火神，以後很可能會發生事故。所謂陰陽相衝……火，是至陽至剛，女人屬陰，自然不好同處一室。

「我就是隨便說說，哪曉得阿福是個死心眼。」

山麻木鑽板上有一個小坑，可以固定鑽桿。同時在坑邊刻出一個溝槽，這叫做流火槽。鑽動產生的火星，就是從流火槽流出去，落在引火物上。鑽木的手法，也要有講究，不經過一番聯繫，很難掌握其中的奧妙。

這鑽桿也有講究，長大約五十厘米，一頭略微消尖。

好說歹說，總算是同意讓曹朋打第一錘。畢竟在此之前，曹朋在曹汲的指導下，已經掌握了一些竅門。

「朋兒，吹火！」

可架不住鄧稷，曹楠為曹朋求情，張氏也在一旁說好話。

隨著曹汲一聲大喊，曹朋用力拉出橐桿，而後奮力一送。爐膛內，一團火焰蓬的一下子騰起，瞬間點燃了鑽板。曹汲連忙鬆手，把曹朋推到旁邊，大聲喊道：「朋兒，加炭，加炭！」

曹汲一邊唱，一邊極有韻律的搓動鑽桿。

「爹，我想再練一會兒。」

「好了，好了，趕快穿好衣服。

你又不是不知道阿福那把刀是怎麼沒得……再說了，那把刀也值不得什麼錢，你實在不應該啊。」

「啊！」

曹汲帶著曹朋走到香案前，大聲吟唱古老的祭詞。據曹汲說，這開爐的祭詞，是祖祖輩輩，口耳相承。用的是一種很古老的方言，也是每一個鐵匠都必須學習的課程。不通祭詞，不成大匠。

這年頭，也講究個黃道吉日。

「阿福，你爹叫你回去。」

但這份心意，還是卻足以令他感動。王買一聽，也著了慌，連忙抓起衣服，牽著馬走過去。

「你忘了，昨天晚飯時，你爹不是和你說過，今天要引火開爐嗎？你不是想要打第一錘嗎？」

「慢一點，別太急！」

「我……」

漸漸的，山麻木上冒起了一縷青煙……

「虎頭，咱們也回去了……」

在曹汲的指點下，曹朋輕輕推拉，向爐膛內送入空氣。

香案下面，點著一炷香，已經焚燒了一半。

木質偏軟，摩擦係數大，生熱也比較快，而且不容易流失熱量。

你娘都已經給你準備好了，趕快換上，咱們這就要準備祭祀火神，引火開爐了……莫耽擱了好時辰。」

這些話只能在心裏面說，曹朋一臉嚴肅，鄭重其事的點點頭，「爹，咱們開始吧。」

深呼吸兩下，他看著曹朋道：「要開始嘍！」

「火啊，太陽呀，你給我的光……火就是太陽一樣，火，你給我一個光明……」

如果錯過今天，至少要再等上七八天的時間。再過七八天，可就是新年了，到時候肯定會變得很忙碌，那裡來得及開工？要知道，立春之後，便要準備翻整土地，好趕在雨水之前耕種。各家的農戶，也將從現在開始，著手準備休整農具……一年中，這可是最好的時間。

反正曹朋有點聽不明白，老老實實跪在香案前。

曹朋大叫一聲，撥馬揚鞭就走。

家裡已經做好了準備。

曹汲在歌唱間隙的功夫，急促道：「橐！」

曹汲卻不敢停下來，繼續鑽動鑽桿，高聲歌唱。

王猛看著曹朋的背影，不由得笑了起來。

王猛臉一沉，「你這孩子，恁不懂事？你知道阿福為什麼想要學打鐵嗎？他就是想打出一把好刀，賠給你！這麼大的事情，你居然不去觀禮？這將來阿福真打出刀，你好意思要嗎？」

曹朋在曹汲的指點下，極有節奏的往爐膛里投放。

只這一會兒的功夫，把曹朋累得，汗淋淋。

大約唱了五六分鐘的時間，祭詞結束。曹汲帶著曹朋，圍著火爐一邊走，一邊祭拜，據說這是一種開爐的舞蹈。圍著爐子轉了三圈，總算是結束了最初的儀式。曹汲把香案請出爐棚，招呼曹朋過去。

其實，王猛並不覺得曹朋能打出什麼好刀。

爐膛里，開始出現煙霧。

曹汲突然扯起嗓子，大聲唱起來。

按理說，曹汲是不肯答應的。

曹朋暗地裡一咧嘴，這開個溶鐵爐，居然有這麼多的規矩？

曹汲把鑽木放好，拿起鑽桿。

曹家的溶鐵爐早就砌好，只因為沒找到好日子，以至於拖延至今。

剛鑽出來的火星，是無法用肉眼看見的，因為那只是一些黑炭。曹朋清楚的看到一些黑色的顆粒飛出來，順著流火槽進爐膛。爐膛中的乾草，是引火材料。但別以為這樣就能燃起火焰。

王猛父子從棚外拎進來兩桶炭。

曹朋一進家門，就被曹汲抓了過去，「你這小子，昨天還口口聲聲要打鐵，今天怎麼就忘了？」

河灘上旁的一顆桃樹底下，一個黑色牛皮兜囊，靜靜的擺放著。王猛也好，王買也罷，誰都沒有留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