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賊》第一卷

第138章 奈何為賊?

第一卷

第138章 奈何為賊?

他正要發表感慨,忽聽前院里,傳來一陣喧嘩騷亂聲。
前些日子陳太守還派人過來通知,但因為不曉得縣令的行程,故而未曾遠迎,還請縣令恕罪。」
曹朋跨坐照夜白,和鄧稷點點頭,而後一擺手,示意車隊啟動。
門卒看著眼前驍騎盛氣凌人,心中著實惱怒。
周倉那是什麼性子?
他手裡舉著蠟燭,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周倉,張口就罵道:「你這黑廝好不曉事,難道不知道這衙門一向緊閉不開嗎?家裡死了人,還是媳婦跟著人跑了,敲,敲,敲你娘個敲啊!」
「麥成,你是做什麼的?」
他馬速太快,險些把門卒撞倒,同時口中喝罵道:「兩個懶骨頭,還不把城門大開!」
「大人,本衙印綬在三年前便不知下落,之後的大人們,都是由州牧和太守委任,故無需印綬。」
「那縣衙印綬,又在何處?」
一行右轉,沿著高牆向東,向北,再向西……
鄧稷一拍手,「沒錯,的確是有這麼一回事。」
「這……」
哦,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阿福,這裏的人,似乎並不歡迎咱們。」
看著冷冷清清的接官廳,他不由得想到:後世作品里常有出城十里迎接,還有十里長亭相送的橋段。莫非這十里長亭,就源自於接官廳嗎?
箭樓上的窗子,哐當一聲合上了。
「小……小人是本衙牢頭禁子。」
「我不是賊人!」
箭樓上,沉默了一陣。
典滿愕然看著門伯的背影,「阿福,你是說……」
「隸役何在?書差何在?巡兵又何在?」
目光遊離,好似不經意的向四周打量。在遠處的街道拐角處,有人影閃了一下,旋即便沒了動靜。
馮超,是誰?
心裏冷冷一笑:看起來,這海西縣城裡的水,夠渾啊!
把門推開,生了銹的合葉嘎吱直響。來到廳內,但見遍地的繪圖,蛛網滿牆。蓋在公案上的猩紅色檯布,也退了顏色。當曹朋走過去的時候,幾隻黑色的老鼠突然間竄出,嚇了曹朋一跳。
「把那些賊人,也都一併關押起來。」
不禁他感到意外,就連鄧稷和濮陽闓,也有些莫名其妙。
「差役,差役早就沒了……」
這時候,就見夏侯蘭匆匆跑進來,「大人,先前剪徑的賊人首領,喊著要見大人,說有要事稟報。」
「啊……」
門丁哭叫著連連求饒,周倉這才罷休。
這下馬威,果然厲害!
城門,裹以鐵皮,上面嵌有青銅泡釘。
「你……是馮超?」
曹朋,從進屋以後,便站在旁邊觀察青年。見那青年如此激動,他走出房間,讓人舀了一瓢井水,走上去揚手就把井水潑在了青年的臉上。那青年激靈靈打了個寒蟬,喘著粗氣,不再掙扎。
鄧稷的臉色,越發陰沉。
連忙拉住同伴,示意他不要開口。
曹朋笑呵呵看著青年,「馮超,馮兵曹掾史!好了,現在可以說說,好端端的官不做,何苦為賊呢?」
緊跟著那嘶啞的聲音再次響起,「那個鄧縣令?」
從裏面走出一個五短身材的門丁,鷹鼻鷂眼,鬍鬚蓬亂。
「你,是何人?」
「反正,沒他說的那麼簡單。」
海西的情況,好像很特殊啊!
於是這車隊冷冷清清來到海西西城門口,只見箭樓聳立雲端,城門堅不可摧。
想到這裏,鄧稷不由得一陣苦笑。
「二哥,咱們悄悄過來,又沒有通知海西縣,他們沒有人迎接,再正常不過。何必為此而生氣呢?我現在就想早一點到,然後洗個熱水澡,好好睡他一覺……好了,別再和自己較勁兒。」
曹朋愣了一下。
鄧稷轉身,向外面看去。
曹朋陪著他二人,走出了衙廳,直奔廂房而去。
牌匾有些歪斜,尚有海西縣衙的字樣。
青年大驚失色,抬頭向曹朋看去。
這海西縣,果然是有性格!
曹朋倒是沒有開口,端坐于馬上,靜靜觀察。
他有點莽,有點虎……可畢竟是大族子弟,一些陰鷙詭謀,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曹朋站在縣衙門口,突然扭頭對那門伯說:「你很清閑嗎?」
鄧稷眼睛一眯,閃過一抹冷芒。
也就是說,這座縣衙在過去三年中,基本上除非廢棄的狀態。
他看了曹朋一眼,突然扭頭,撒丫子就跑。
「海西的人,都死絕了嗎?」
可他那受過這等羞辱,頓時勃然大怒。伸出手,一把就揪住了那門丁的衣服領子,而後胳膊一用力,就把門丁拎起來,朝著黑漆大門旁的門柱,蓬蓬蓬的撞了十幾下,「狗日的賤種,再敢出言不遜,老子就把你的頭擰下來。」
鄧稷和濮陽闓並肩往裡走,曹朋典滿許儀等人,緊緊跟隨。
「這裏可是縣衙,你們……」
「休要羅嗦,新任海西令鄧縣令到此,乃朝廷所任,還不速速開門。」
車仗一路東行,接官廳外不見宮燈彩棚,也沒有喧天鼓樂。
「本衙已有兩年未曾征役,書差更是未曾有過。至於巡兵,原本倒是有的。不過那早先的兵曹掾史馮超出走後,巡兵也就解散了。這縣衙里,如今的確是只剩下我一個人在看管。」
胡班大怒,舉矛再次敲擊,「聽清楚了,是海西令,鄧縣令到此,開城門。」
「濮陽先生,咱們一起去吧?」
冷冷清清,甚至連個人影都沒有!
門伯讓門卒讓開道路,在前面領路。一行車仗駛入城內,就看見街市上黑燈瞎火,一片凄涼景象。時辰還沒有到頭更,接到兩旁的大店小鋪都已關門啰唆。只剩下幾處攤販仍在張羅買賣……在這等蕭瑟冬夜裡,幾乎沒有什麼行人。所以那攤販上,也同樣是冷冷清清,不見一個客人。
那門楣上結著蜘蛛網,地面上髒兮兮的,也看不出究竟有多久沒人打掃過。一旁的栓馬樁,斷了半截,基本上已經沒了用處。而那座黑漆大門,緊閉著,大門后靜悄悄,鴉雀無聲。
許儀頓時恍然,點了點頭,不再贅言。
周倉二話不說,三步並作兩步就衝上台階,揮拳重扣。
周倉和夏侯蘭,找來了火把點上。
曹朋把手指放在唇邊,噓了一聲。
「算了,咱們進去再說。」
似這等新官上任,必須先由朝廷發送公文,到各郡太守。
「沒有縣令,沒有文武吏員,沒有隸役,沒有書差,沒有巡兵……偏偏還有門卒?」曹朋呵呵笑道:「三哥,若沒有人給你俸祿,你可願意做這等事情?這海西縣,可沒有傻子!」
「阿福,我們去大堂和衙廳看看。」
下房後面,便是牢房,同樣也是空無一人。不用說,牢房已經很久沒有用過,然牢門仍舊堅固。
門伯躬身道:「鄧縣令,此處就是縣衙。」
「阿福,你的意思是……」
鄧稷曾想過他來海西后,出現的各種局面。
「媽的,好像快死絕了一樣,比不得中陽鎮的熱鬧。」
「啊,已經收到。
新任縣令初至,一縣文武,居然全部隱跡,鄉宦望族盡數潛蹤。
「來人,先把他下在牢中,究竟是何事再次作怪,本官當查明之後,再做處置……」
「也只好如此。」
曹朋深吸一口氣,沉聲道:「馮超,海西縣兵曹掾史。我剛才聽那麥成說,你之前離奇失蹤……呵呵,你看你,雖說換了衣服,可是手修飾的很整齊,而且還穿著黑履,這可不是普通毛賊可以穿得上……姐夫,我想他的確不是賊人,包括那些被剪徑的毛賊……他們是本縣巡兵,對不對?」
「叫門!」
「那麥成也是如此?」
「瞎了眼的東西,新任鄧縣令就在你眼前,還不給我立刻打開衙門,著人前來參見?」
門丁只覺得一股寒意陡然湧來,連忙噗通跪下。
門伯聞聽,臉色頓時變得慘白。
對面衙廳的窗戶緊閉,窗戶紙破破爛爛的,不成體統。院子里,廳內一片漆黑,不見一人。
許儀哼了一聲,倒也沒有在說什麼。
鄧稷頓時有一種煩躁的情緒縈繞在心頭。
車仗走過跨越接到的一座拱門,便看見大街沿一面高牆,分為左右兩條。不過,高牆殘破,有好幾處出現了坍塌。站在牆外,可以一眼看清楚牆內的狀況。是一座宅子,有中堂和廂房,還有兩個跨院。越過牆內的建築,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一座高大的門樓,影影憧憧。
麥成面對著凶神惡煞一般的周倉,咽了口唾沫,不敢再出聲。
鄧稷冷笑,「倒是個忠心之人啊。」
曹朋笑道:「你不用否認,其實要想證明,很簡單……我只要把麥成拉過來,他就會老實交代。
王買和鄧范死死將他按住,口中連連呵斥。
曹朋也聽說過這麼一個規矩。
「啊?」
青年大聲喊道。
一進屋,就見王買和鄧范正虎視眈眈的看著一個青年。那青年一襲黑衣,跪在地上。髮髻散亂,額頭還有一塊烏青傷痕。見鄧稷一行人進來,那青年顯得好像是非常激動,呼的就要站起來。王買手疾眼快,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冷聲喝道:「老實點,否則要你好看!」
藉著光亮,鄧稷向院內四周環顧一番,與花廳前院中停下。
同時,那門伯模樣的男子,上前問道:「敢問哪位是鄧縣令?」
這裏,應該就是縣衙的后牆了!
鄧稷從車裡出來,朝那門伯一點頭,「我就是鄧稷……朝廷文書早已發來,爾等可曾收到?」
所以廣陵郡太守陳登,只需要把情況通報給縣裡的人知曉。如果縣衙里沒有人,則有當地縉紳,負責迎接。一般而言,這種場面上的事情,大家都會盡量做好,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許儀也點頭說:「是啊,明知道是縣令來了,還這般模樣。這海西縣,還真要好生整治一下。」
「快點開城門!」
「出了什麼事?」
門旁邊,站著幾個衣衫不整,盔歪甲斜的門卒,頭上的兜鏊都發了黃銹,看上去殘破不堪。
曹朋嘴角微微翹起,心中冷笑不止。
「沒想到,海西竟然破敗如斯!」
這就是縣衙嗎?
兩年前,海西縣曾有過一位縣令,名叫馮爰。此人是許都人氏,也是朝廷派來的最後一位官員。可惜,這位馮爰馮縣令只做了兩個月的縣令,便遇到了盜匪襲掠海西,在亂軍中被殺……他好像有一個兒子,隨同他一起來到了海西縣。此後便再也沒有這個人的消息……」
胡班上前,舉起手中的長矛,蓬蓬蓬敲擊城門,同時高聲喊道:「海西令到此,快開城門!」
說著話,周倉推了一下黑漆大門。
「那差役呢?」
「混帳東西!」鄧稷勃然大怒,「照你這麼說,整個海西縣,只有你一個人盡忠職守不成?」
他扭頭向濮陽闓看去,就見濮陽闓也不說話,只朝他點了點頭。
他讓周倉把那門丁帶了過來,陰沉著臉,看著那門丁,一句話也不說。
越如此,豈不越是說明,這海西縣問題不小嗎?
按照規矩,每座縣城外,都會有一座接官廳,負責迎接履任官員,亦或者歡送離任的官員。
「走吧,去你的大牢,前面帶路。」
「回,回大人的話,本衙已有多年未曾用過,以至於,以至於……」
試想,一個公司已經倒閉了,連老闆都不見了蹤影。偏偏還有員工盡職盡責,若非是傻子,那便是別有圖謀。曹朋能想明白這其中的緣由,鄧稷和濮陽闓,自然沒有理由看不出來。
鄧稷在車中下令,胡班答應一聲,飛馬來到城下。
馮超面頰劇烈的抽搐起來,看著鄧稷三人,久久不語!
「喏!」
哪知道他根本就沒有用力,那大門轟隆一聲,便倒塌過去。
「喏!」
「不是似乎,根本就是……不過無所謂,咱們既然來了,總歸是要看一下這其中的玄妙。」
「這縣衙里,為何如此破敗?」
剛直暴烈!
「去吧,把這裏發生的事情告訴你的主子……另外幫忙帶一句話,就說這海西,是漢室疆域。」
他扭頭對王買說:「虎頭哥,覺著比咱那中陽鎮如何?」
許儀勃然大怒,咬牙咒罵起來。
「你們不是毛賊,你們是強盜……巡兵裝扮的強盜!」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居然會是這麼一種狀態……
鄧稷不由得一怔,有些想不明白,這賊人有什麼事情要說。
這裏,真的還是漢室天下嗎?
「我不是賊人,我真的不是賊人……這海西縣城裡,真正的賊人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
明知道上官即將到來,卻只派了門伯張羅……
而後,各郡太守再命人通報所轄縣城,使原來的官員提前做準備,和新任的官員準備交接。
「姐夫,這裏實在是太……咱們到廂房裡說話吧。我剛才看了一下,那廂房裡,還能落腳。」
典滿等的有些不耐煩了,催馬上前,就沖了過去。
一個開口就要頂嘴,另一個見典滿盔甲鮮明,坐騎神駿,那非凡的氣概,絕非是等閑官員。
「這個……」
「喊什麼喊!」好半天,箭樓上打開了一個小窗子,從裏面傳來嘶啞的聲音,「上峰有令,入夜後城門不開,明日清早。」
當過黃巾,干過山賊……因為跟了鄧稷,才改了一些脾氣。
濮陽闓笑道:「我也正有此意。」
周倉上去就是一記耳光,「再敢呱噪,拔了你的舌頭。」
他翻身下馬,喊了一聲:「周叔,休要和他羅嗦,先進去再說。」
燈火照映下,鄧稷獨臂卓然,目光森冷。
前院左廂是巡兵、衙卒居住的下房,空蕩蕩的。
青年激動的大聲叫喊,拚命掙扎。
「誰啊,誰啊!」
鄧稷冷笑道:「剪徑毛賊,不是賊人又是什麼?」
在自己的縣衙里和人說話,連個說話的地方都沒有,反而要跑到衙役們居住的下房裡面接見別人。
曹朋在馬上,也沒有過去阻攔,只是冷眼旁觀。
濮陽闓忍不住發出一聲浩嘆。
那意思就是:你知,我知,不必說明!
門開了。
鄧稷和濮陽闓走下了馬車,站在門階下,抬頭看去。
「啊?」
曹朋從鄧范手裡接過了火把,跟著鄧稷和濮陽闓,來到大堂門口。
直走到一座黑漆大門的門首,門楣上方掛著一塊風蝕雨剝的木牌。
不一會兒,城門內傳來鐵鏈的聲響,沉重的大鐵門開了。
不過海西縣已經很久沒人治理,上一回有縣令,還是去年的事情。
「哦?」
四十名扈從隨即下馬,列在了衙門口外。還有十幾個從下邳買來的隨行家奴,在胡班的指揮下,卸車馬,搬行李……冷冷清清的海西縣縣衙門前,頓時熱鬧起來,在這座冷冷清清的縣城裡,顯得格外喧鬧。
門丁結結巴巴答道:「小人,小人名叫麥成。」
「好!」
典滿忍不住罵道:「這些懶狗,好囂張!」
不是說,海西縣殘破,屢遭匪患嗎?
但又一想,也許正是因為屢遭匪患,所以才修此堅城吧……
「胡班,過去叫門!」
「大人,我冤枉,我冤枉啊……」
「哦?」
許儀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明白曹朋的話中之意。
馮超驚恐的看著曹朋,半天說不出話來。
許儀則勒馬,等了一下曹朋。
鄧稷眉頭一蹙,看著那青年,久久不說話。
麥成聞聽,大驚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