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少年游
第66章 少年工匠（一）
月光透過雲彩，照在奶奶的臉上，那滿是白翳的空洞雙眸，竟然閃動著仇恨的光芒。
直到這時候，董俷似乎才算是真正的認識了奶奶。
人就是這麼一種奇怪的動物，越是不清楚，就越是好奇。
「阿丑，也許你覺得奶奶太無情，但奶奶要告訴你，既然你選了你的命，就要學會認命……不過，董家人的血不會白流。阿丑你要記住，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咱們就等著……他韓遂現在運氣好，可難保一輩子好運氣。你年輕，等得及。就算是韓遂死了，還有他兒子，他的家人。只要咱董家有人活著，就有報仇的資本。」
碎石鋪成的地面，被砸的石屑飛濺，而董俷好像沒有覺察一樣，揮了揮有些酸麻的臂膀，大步朝著兵器架走去。
奶奶彷彿沒有聽見，繼續說：「如今，韓遂成了朝廷命官，可以說羽翼已經豐滿。你爹
不過，董俷的心結開了，董夫人卻有了心病。
郎中不管用，道士、和尚也沒辦法。
董俷打了哆嗦，看著奶奶，竟半晌說不出話。
「阿丑記下了……」
董俷微微欠身，輕聲在老夫人的耳邊說：「仇恨不應放在臉上，而是放在心裡。」
經常在睡夢中夢到女兒渾身是血的要她報仇，一天兩天還行，可時間長了，精神就變得恍惚起來。身子也一天天的垮了，面頰瘦削，再也沒有往日的颯爽英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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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老夫人……」
為此，董媛非常不滿。
熟悉
「綠丫頭說，你一個人在這裏發瘋。奶奶呢，就想來看看，我家的阿丑在發什麼瘋。」
董俷在牧場里建了一個小寨子，專門讓工匠們在裏面居住和工作。周圍有白馬羌人守護，還有董召帶著三十七人負責寨子裏面的安全。除了董俷的命令之外，這些人是誰的命令也不聽。甚至有時候董媛要進去，也必須先通知董俷才可以。
「我累了，有事兒回頭再說。」
皎月當空，但卻有幾朵雲彩飄過。
「閉嘴，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
惡狠狠的瞪了綠漪一眼，董俷上前一步道：「奶奶，這都什麼時辰了，您怎麼來了？」
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奶奶的頭髮已經成了雪白，幾縷髮絲，在空中輕輕飄舞。
沒有人知道董俷在忙什麼
在董俷的記憶中，奶奶從沒有對他如此的聲色俱厲。
緩緩的舉起來，又緩緩的放下，口中輕聲的數著數：「……997、998、999、1000！」
無奈之下，董媛只好派人前往河東報信。而董俷呢，似乎忘記了那段仇恨，每天不是讀書練武，就是和他的那些工匠們在一起悶頭研究，經常是一忙一整天。
奶奶似乎是在夢囈般，輕聲道：「若你早回來一個月，或者派人早一個月送來消息，我們就不會這樣被動。韓文約現在成了朝廷的官員，堂堂的金城太守。論品級，和你爹一樣高；論威望……你爹武人出身，雖有戰功，卻比不得那韓文約。」
長出了一口氣，董俷把石鎖扔在了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奶奶打斷了董俷的話，似乎是若無其事的詢問。董俷先一怔，旋即輕
當晚，董俷一個人在演武場中，光著膀子，下身一條硃紅色的褲子，不停的舉著石鎖。
「都聽說了吧！」
「冤枉？也許吧……呵呵，也許這就是命！」老夫人站起來，拄著拐杖說：「你爹當年也殺了很多人，你大姐當年更不顧你爹的反對，嫁給了北宮伯。說冤枉，是冤枉；說不冤枉，那也不算冤枉。阿丑，這是你姐姐的命，她自己選的命。」
閉上了嘴巴，可這心裏卻有一股怒火無處發泄。
※※※
董俷厲聲喝止了綠漪，走了兩步又停下來，突然竄到一張長案前把長案舉起，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堅實的長案，變得四分五裂。硃紅色的楠木板，更裂成好幾塊。
這幾句話，說的當真是陰惻惻。
董俷心裏咯噔一下，意識到了自己所犯下的錯誤。
那對石鎖的重量，差不多在一百斤左右。
董俷面頰抽搐了一下
「奶奶……」
奶奶把龍頭拐杖放在邊上，嘆了一口氣。
目送奶奶等人離去之後，董俷仍然站在大廳中央，一動不動。
「聽說了！」
是，只要我活著，這筆帳遲早都要算！
「阿丑！」
就算洮水有狼羌阻隔，但一兩個人的話，想必也不會被留意。
和姐姐一起離開的時候，奶奶的頭髮雖然白，但也只是花白，還帶著幾分黑色。可是現在……董俷突然明白過來，並不是他一個人難過，奶奶和母親一樣難過。
老夫人說完，讓綠漪攙著她離去。而董俷站在演武場，半晌后突然放聲大笑起來。
在西北時，只顧著殺的爽快，卻忘記了在最混亂的時候趁機派人回臨洮家裡送信。
毫無疑問，定然是綠漪去向奶奶告密。
想到這裏，董俷狠狠的給了自己一耳光，嚇得綠漪連忙過去抓住了他的手再也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