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長安亂
第121章 俷公子突圍
數十個士兵，扛著粗大的撞木，在弓箭手的掩護下衝到了城門下。他們的頭頂矇著一塊巨大的牛皮，更有盾牌手在旁邊掩護，防止城頭上砸下來的礌石。砰，砰，砰……撞木撞擊在城門上，城牆似乎都在顫抖。
龐德公、秦頡、何老太公三人相視而笑，同時起身道：「除俷公子外，再無合適之人了。」
不過，秦頡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盾牌阻擋住礌石的攻擊，已經被雨水打濕的牛皮，把松油阻隔在旁邊。
這些士大夫啊，有時候可真的是可愛。都這時候了，還要喊口號？真的有用處嗎？
何老太公的臉色有些陰沉。
董俷冷冷說道，然後擺手讓沙摩柯上來，指著正在做垂死掙扎的張曼成道：「三弟，那傢伙似乎是個頭目，把他拿下，我要活的！」
如此一來，董俷身邊的人馬，幾乎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可。
大帳中的渠帥們，都笑了起來。這趙弘不像他們，大都是泥腿子出身，是正經的破落戶。早先家中有些薄田，習過武藝，讀過書，是為數不多的能識字的將領。
張曼成深吸了一口氣。空氣里，還帶著一股血腥味，只是被雨水沖淡了許多。
張曼成已經有點懵了，也弄不清楚對方怎麼就從幾丈高的瓮城上下來，本能的舉刀相迎。
※※※
鐵蒺藜骨朵掛著風聲呼的砸向了張曼成。
原本正瘋狂進攻的黃巾士卒們，攻勢為之一緩。
正在做最後反擊的黃巾力士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主帥就被人抓走了。
可如果說機靈，典韋和沙摩柯就要首先被刨除。朝廷里還要有關係，黃忠、徐晃也沒戲。
黃劭斂眉道：「可關鍵問題是，援軍在哪裡？」
城頭下，趙弘等人匆匆趕來。
其實大家也清楚，龐德公這是往好聽里說。
「退兵，退兵！」
「今天是我們攻打宛縣的第幾天了？」
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神色肅穆的說：「連番苦戰，想必宛縣的官軍也已經差不多了。說實話，我倒是挺佩服這宛縣的守將，面對如此瘋狂的攻擊，居然還能堅持下來。不過他們的好運氣也該結束了……今夜子時，我要四城齊攻，拿下宛縣。」
可是一進城門，卻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環形瓮城。
何真年過六旬，身寬體胖，精神很好。
「大帥……」
黃劭點點頭，「太公，如果加上正月二十七的一戰，宛縣至今天被困了足足三十天。三十天中，已經有
秦頡深吸一口氣，突然起身大聲說：「即便真如龐公所說的那樣，援軍被反賊拖住，可我們也要設法讓朝廷，讓天下人知道。南陽還沒有丟失，南陽還在我大漢手中。宛縣不失，南陽不亡。我秦頡誓與宛縣共存亡。」
龐德公這一說破，等同於把大家心裏的那點希望也給捅破了。
上面搭著一根根圓木，如果仔細看就會發現，那其實大都是一些房舍中的橫樑。
「兩萬三千人……」
「雖然抓住了張曼成，可我們的情況並不是太好。」
張曼成笑呵呵的擺手，然後回到主帥的位子上坐下，「你的才能素來被我看好，南方十二個大渠帥中，以你將來的成就最高。但一如其他寒門出身一樣，你沉不住氣。需知越是關鍵的時候，身為主將更需要沉穩。在這一點，你可是比不上飛燕。」
「命你率本部人馬，攻擊西門。記住，不計損失，務必拿下西城，與我在城中匯合。孫夏，給你兩渠兵馬，攻擊東門；韓忠率兩渠人馬，攻擊南城。其餘諸將，隨本帥攻擊北城。東西南三城務必要保持對宛縣足夠的壓力，從子時發起攻擊。」
張曼成也笑了一會兒，讓趙弘坐下。
「末將在！」
可嘴巴里塞著一塊布，別人也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很多受了小傷的士兵，在經過馬真等人的處理之後，很快就又返回戰鬥。
咔嚓，一道閃電出現。
趙弘有些羞愧的低下頭，一副施施然的樣子。
董俷嚇了一跳，苦笑著對眾人道：「你們不會是要讓我去送信吧。」
看著黃巾軍退後，秦頡等人都長出一口氣。城內瓮城的設計，可說的上是一個創舉。事實上也證明，這城內瓮城，較之在城外建瓮城，效果更加的明顯。
沙摩柯也在這時候雙足落地，一手拎著鐵蒺藜骨朵，一手抄起張曼成的腰帶，噌噌噌往城頭上飛奔而去。
由於城牆上搭著許多圓木，對於從小在山裡長大的沙摩柯而言，就有了借力的地方。
一雙雙眼睛，不由自主的落在了董俷的身上。
緊緊攥著大刀冰涼的刀桿，看著遠處寂靜無聲的北城，突然一聲大吼：「攻擊！」
「大帥，二十九天中，我們死傷
孫夏想了想，「過了今晚，已經有二十九天了。」
他站在中軍大帳的門后，看著外面的雨勢越來越大，背著手卻一句話都沒有說。
「城下有人，砸死他們！」
怎麼辦？怎麼辦？
沙摩柯二話不說，抄起鐵蒺藜骨朵，順著城牆往下跑。
他閉著眼睛，一言不發的坐在上首位置。本來他是不想坐的，只是由於身份的關係，他不得不做在這裏。在他的上首，是龐德公和秦頡。
數百下的撞擊之後，只聽一聲巨響，堅固的城門頓時被撞擊開。黃巾士卒精神振奮，嗷嗷的發起衝擊。張曼成跨坐寶馬，手中大刀一舉，「黃巾力士，隨我進攻！」
無數塊礌石雨點般落下，裝滿了松油，被點燃的罈子砸下來。
龐德公說：「如今之計，最好的辦法就是找一個驍勇將軍，衝出重圍，前往雒陽尋求援兵。此人當要武藝絕倫，而且要很機靈。最關鍵的是，他在朝廷中有關係。」
「喏！」
這兩個字，好像是從肺里擠出來的一樣，帶著生硬的血腥氣。
「趙弘，你先坐下。」
秦頡說：「各位說，怎麼辦？」
大帳中，繼續的安靜。
「放了我家大帥！」
秦頡開門見山的說：「如今之計，我們一方面要加緊修護城牆，另一方面要設法拖延時間，等待援軍到來。」
董俷開口道：「太公，非是我們不沉住氣，而是援軍如果再不出現，我們真的支持不了太久了……老黃，把最近的戰報告訴老太公吧。說實話，我們的損失很大。」
鐵蒺藜骨朵砸在了刀桿上。沙摩柯的力氣，可不見得比董俷小多少，加之又是凌空撲下，力道更猛。刀桿被砸彎，張曼成雙臂發麻，虎口鮮血淋漓。巨大的衝擊力，更讓他胸口發悶，一口鮮血就噴了出來。胯下坐騎唏溜溜一聲暴叫，四蹄撲通跪倒在地，把張曼成掀下了戰馬。
天一亮，秦頡在何府中召集了所有人。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特殊的人物也加入進來，那就是何府的主人，何進的父親。
諾大的議事廳，除了董俷、秦頡、黃忠、李嚴、龐德公、蒯良和徐晃之外，典韋、沙摩柯、黃劭和
這時候，談判只是拖延時間的手段。宛縣不能丟，張曼成不能放，這是大家共同的看法。
騎軍的衝擊力非常可怕，沒等宛縣北門做出反應，張曼成已經帶著人衝進了城門。
十七八個頭裹黃巾的渠帥靜靜的坐著，三十多道目光，都死死的鎖在了張曼成身上。
張曼成心裏暗叫一聲不好，正準備撤出宛縣，就聽到轟隆的一聲巨響，從城門樓上傾斜下來一堆土石磚瓦，瞬間就把半個城門給堵住了。躲閃不及的黃巾軍，被砸死了上百人。
過了片刻，又有一名渠帥起身，「大帥，差不多該實施計劃了吧。」
而城頭上的士兵，也瘋狂的展開了反擊，一瞬間，寂靜的北城被撕殺聲淹沒。
二十多天的瘋狂攻擊，功虧一簣。唯一的收穫，就是黃巾軍已經不在是一群烏合之眾。
緊跟著城頭上出現了一群弓箭手，二話不說，箭如雨下。
若要說勇武，在座的不少。
「願從大帥調遣。」
「反賊，照打！」
黃巾賊不會拖延太久，如果總是不放張曼成，他們遲早會忍不住。可如果殺了張曼成，也只是激怒黃巾軍進行瘋狂的攻擊。現在，時間很緊迫，該如何應對呢？
「太平道反賊，爾等看看，這是誰！」
何老太公突然睜開眼睛，「南陽十數縣丟失，朝廷不可能沒有反應，大家還要沉住氣。」
眾將起身，插手應命。
被反賊拖住了腳步？
看著眾將走出大帳，張曼成背著手再次站在了中軍大帳的門口，喃喃自語道：「該結束了！」
「我們的損失如何？」
松油火把熄滅了又點上，點上了又熄滅，火光此起彼伏，看上去極為的詭異。宛縣三城，喊殺聲震天。黃巾軍發動起了總攻擊，如同潮水一般的攻勢，一波連著一波。
子時，雨越來越大，甚至讓人無法睜開眼睛。
裝著松油的罐子點上往城下砸過去，雨水混合著血水順著城牆流淌。
「這個容易！」
董俷、沙摩柯、秦頡三人站在瓮城的城牆上，目無表情的看著瓮城中掙扎的反賊。
幾乎就是在他發出攻擊號令的一剎那，戰鼓聲轟鳴，數不清的黃巾軍嗷嗷的向北城衝擊。
也知道，自己這個屠家子的身份，並不被蒯良等士子接受。如果不是兒子、
黃忠、典韋、沙摩柯，還有徐晃，都有萬夫不擋之勇。
一個渠帥站起來，拱手道：「末將在。」
秦頡弄清楚了俘虜的對象，欣喜若狂。
雨水打在牛皮帳篷上，發出噼啪的聲響。給寂靜的夜，平添了幾分毛骨悚然的氣氛。
而在以前，這些小傷可能會產生更大的害處，造成士兵的死亡。處於尊敬，馬真自然也被列入席間。
等了很久，張曼成開口了。
張曼成被俘，迫使黃巾軍兵退三十里。
可心裏也清楚，雙方遲早還會再來一場殊死的較量。
兩千匹戰馬在雨夜中衝鋒，馬蹄濺起一蓬蓬的泥水，粘在了旁邊的黃巾士卒身上。
他三竄兩竄的從城牆上溜了下去，在距離還有三四米的時候，猛然騰空。
這也是張曼成手中最精銳的人馬，比之當初李大目的黃巾力士還要精銳幾分。
幾個渠帥大聲吼叫，並立刻派人通知其他城門的主將。
龐德公想了想，「朝廷至今援軍不見，只有一個可能。不是沒有援軍，而是被反賊拖住了腳步。看起來，我們都小覷了反賊的勢力，反賊之中，可真是藏龍卧虎。」
眼睜睜的看著趙弘帶人緩緩退下，張曼成心裏一急，就昏過去了。
趙弘命人和秦頡談判，而張曼成則被關押起來。
宛縣攻防戰，已經打到了白熱化的程度。在這一瞬間，生命變得再無任何意義。
身後，有兩千名騎軍，清一色的盔明甲亮。
可所有人都不在意，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攻破宛縣。
趙弘雙眸通紅，厲聲吼道。張曼成代他如同親生父親，可說的上是極為照顧。在太平道有兩父子是出了名的，一個是張牛角和褚燕，一個是張曼成和趙弘。自從加入太平道，張曼成就對趙弘甚為看重，更把他從一個普通的寒門子提升到了渠帥。
說難聽點，援軍說不定已經被擊退了。雖然大家都有這樣的念頭，可是卻都不敢說。
「趙弘……」
「立刻兵退三十里，否則我立刻殺了你們大帥。」
蒯良說：「如果不是臨時召集了宛縣百姓協助守城，我們的損失會更大。」
喊殺聲，漸漸的停息了。張曼成終於醒過來，發現自己被五花大綁，口中還塞著一塊破布。
秦頡興奮異常，命人把沙摩柯抓來的張曼成捆綁起來，壓在城頭上。
「爾等再不退下，休
一句話，讓大廳眾人都沉默了。
李嚴、文聘？似乎還差了一些吧。
董俷心裏在狂笑，可臉上卻要表現出很激動的樣子。
弓箭手瘋狂的向城頭仰射，雲梯搭在了城牆上。
「這叫瓮中捉鱉！」
朝廷早一天知道宛縣尚未丟失，援軍就會早一天到達。
他好像是自言自語一樣，「兩萬三千多名教友就這麼沒了？此仇不報，我等何以為人？」
如今的董俷，再也不是當初剛來宛縣，被眾人所輕視的一介武夫而已。
中軍大帳中，插著十幾個松油火把，火苗子噗噗的竄，把大帳里照的很通透。
隨張曼成沖入瓮城的大約有一千多人，拚命的叫喊，揮舞手中兵器撥打鵰翎。但飛蝗如雨點一般，怎能完全擋住？再加上進城后卻發現中了詭計，黃巾力士們也慌亂了起來。
這說起來，似乎很慢，可在當時卻只是一眨眼的事情。
張曼成手挽馬韁，頂盔貫甲。
慘白的光亮照在張曼成的臉上，讓那有些單薄的身軀，蒸騰出森森的鬼氣。
怎麼辦？眾渠帥你看我，我看你，都失了計較。張曼成嗚嗚的叫嚷，意思是說：「你們不要管我，繼續攻擊……」
可問題在於，怎麼讓朝廷知道這件事？還有，怎麼能守住宛縣，堅持到援軍到達？
秦頡衝著宛縣城下的黃巾士卒大聲的吼叫。有幾個渠帥抬頭觀看，啊的一聲驚叫：「是大帥，大帥被他們抓住了！」
董俷和黃劭的態度還算不錯，可這蒯良說話……
這四個人都沒戲了，還有誰？
瓮城並不止是飛蝗，那簡陋的城牆呈現出一個梯形的坡度。
一兩人合抱的滾木，或者說是用造房的廊柱該做成的滾木，從數丈高的城牆上滾下來。滾木本身的力量，加上城牆坡度所產生的距離和衝擊力，砸落下來的時候，有萬鈞之力。一個個黃巾力士，被滾木從馬上撞飛了出去，還沒等站起來，四周驚亂的馬蹄已經踏踩了下來。
更加的慌亂，而瓮城的飛蝗更加密集。黃巾力士的哀號聲，戰馬的慘叫聲，混雜在了一起。幾十個城門口小山似的土坡爬過來的黃巾士卒，正好看見一個個被飛蝗射的好像刺蝟一樣的黃巾力士倒在血泊中，看到他們最敬重的大帥被人擄走，一時間有些懵了。
緊跟著，瓮城兩邊響起了一陣梆子聲。
※※※
瓢潑的大雨，好像天上的銀河決口，把整個世界都覆蓋在水幕之中。
「孫夏。」
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