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大海之王
第二百三十八章 衝突
自己揣摩朝廷心思，讓丁雲毅和鄭芝龍互相繼續敵視的做法，看來這次用的不是時候，也許是自己做錯了吧。
「好，好得很。」丁雲毅大喜：「海商之路只要通順，那就有大把的銀子賺，有銀子什麼事情都好辦了！」
張肯堂沒有想到兩個人的回答居然是一模一樣的，當下默然無語，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請命？請的什麼命那？」張肯堂慢悠悠地問道。
他朝眾官看了眼：「台灣苦寒，大家不是不知道。老百姓種一年的田，老天爺不幫忙，連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飽。紅夷徵收的稅，已經超過了百姓收入五成以上，現在朝廷再來征一次稅，難道台灣百姓還有活路嗎？難道要繼中原流寇之後，再來一次台灣舉事嗎？」
見氣氛有些尷尬，布政使包鴻久急忙道：「明年便明年，今日迎接丁參將，來，來，大家都幹了這一杯。」
張肯堂倒並沒有覺得奇怪，丁雲毅和鄭芝龍如此不和的兩個人，說出的台灣情況一模一樣，想來台灣已經到了無以為繼的地步了。
「流寇自進安徽，便如入無人之境，霍邱、潁州、鳳陽接連被破，皇陵也遭損毀，此乃我朝廷奇恥大辱。雖然流寇兇悍，但這些地方兵備不整也是很重要的原因，可見這整頓地方武備何等重要。」張肯堂說到這，話鋒一轉：「福建眼下雖然沒有流寇，但不可不防。本撫想來想去，想辦一個操練，檢驗各部，諸位以為如何？」
兩人上了馬，走了一段，葉原先這才開口道：「項文，你和鄭芝龍之間達成協議了？」
這話一出，眾官大驚，眼光紛紛落到了張肯堂身上。
張肯堂一笑道：「我福建以水師為主，而福建水師又只有兩支最有力量，一是鄭副將的，一是丁參將的，我的意思是以鄭副將的水師為主，以丁參將的水師為輔。不知兩位以為如何？」
他停頓了下繼續說道：「萬
葉原先才一聽，便連連點頭：「好，好，鄧家我是早就已知道的，那是有名的大儒之家，和丁家正是門當戶對，這事你做得對。」。
丁雲毅心中大罵，自己辛苦收復台灣，一心減免百姓稅收，希望他們能夠安然度過災年，但沒有想到朝廷稅收這一層上，現在張肯堂公然提出，又把朝廷的大帽子給搬了出來，怎麼辦？
他這話其實主要是問的丁雲毅和鄭芝龍，但兩人卻都沉默不語。
張肯堂問了一些中原流寇情況，忍不住嘆息道：「你我在福建尚算太平，不過前幾年出了幾個反賊，月余時間便為平息，可中原卻亂成這個樣子，這些流寇對朝廷的危害要遠遠勝過海盜那。」
張肯堂一板臉：「丁雲毅，我知道你在中原立了大功，深得聖上器重，可難道這樣，你便可以為所欲為了嗎？台灣困難？難道朝廷不比台灣困難？你不知道，那就我來告訴你！今年朝廷預計歲入一千二百八十萬兩，預計要支出一千二百一十萬兩！還起來還有節餘是嗎？能夠節省下來七十萬兩銀子。可你們不知道，朝廷今年還要補發欠下的邊餉！你們知道歷年來朝廷欠了多少邊餉嗎？」
張肯堂點了點頭：「丁參將，聽說你到台灣之後，便大力減免了當地稅收，這收百姓之心，原是好的。但朝廷的稅賦怎麼辦？總還是要納的。今年福建要上繳的銀子一分一兩也不
張肯堂放下杯子：「丁參將，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有些話原本不該今天說的，不過你回台灣之後。這些事情也都該辦起來了，本撫不得不說。」
「丁雲毅不委屈。」丁雲毅大聲道：「主要能讓台灣安然度過幾年，恢復元氣，丁雲毅便是再大的委屈也願意受。」
丁雲毅和鄭芝龍互相看了一眼，心中對張肯堂的心思再明白不過了。
等到眾官散后，張肯堂問道：「項文，台灣的情況真的如你說的那樣惡劣？」
丁雲毅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回撫帥，台灣自從紅夷竊據之後，民不聊生，百姓孤苦無依，又是連年歉收，更讓台灣雪上加霜。眼下台灣民眾，連吃飯的錢都沒有了，又哪裡能夠交得出稅賦來？雲毅懇請撫帥，免了他們銀子！如此，百姓必然能夠感念撫帥之恩，感念朝廷之恩。此雲毅肺腑之言。」
想到這，他抬起頭來；「諸位，酒也用了，菜也用了，諸位都還要顧著地方，都先散了吧。丁雲毅留下來，本官有話問你。」
丁雲毅忽然站了起來：「撫帥，雲毅斗膽，願為台灣百姓請命！」
丁雲毅走了出去，他知道這次其實張肯堂針對的不是自己，只是自己一時著急，才讓氣氛變得如此而已。
張肯堂春風滿面。
找了一個借口，入了座，張肯堂照例說了一通話，這才開宴。主桌上，坐著的是福建巡撫張肯堂、布政使包鴻久、福建副將鄭芝龍、參將丁雲毅等人。泉州知府葉原先，因為是丁雲毅的姐夫因此也被安排到了主桌。
台灣的事一時也說不完，還是自己回台灣去親眼見了再說，丁雲毅想了下，
張肯堂的眼角跳了下：「本撫今日本是為你設宴接風，但卻考慮得不周全，讓你受委屈了。」
丁雲毅暫時把這些想法拋諸腦後：「姐夫，現在台灣真實情況如何？」
張肯堂微微點頭：「本撫知道了，徵稅一事暫緩，你先回台灣去吧。」
他的算盤打的不錯，讓自己去負責台灣那個亂攤子，扔銀子，他則在一邊看好戲，又看起來給了丁雲毅莫大的面子。
朝廷讓鄭芝龍統管福建水師，但沒有明說被皇上親封的虎賁衛是否由其節制，張肯堂讓以鄭芝龍的水師為主，就是想要故意再次挑起兩人矛盾。
丁雲毅也乾脆放出了膽子：「轉眼便到開春，台灣又是一個災年，丁雲毅為安台灣百姓之心，去中原前便決定調撥糧食賑災。可糧食到哪裡去弄？那麼大的缺口怎麼辦？無非就是我丁雲毅傾家蕩產，賣房子賣老婆罷了，我不要福建幫忙，我知道福建一樣難，我自己來想辦法，可忽然要徵稅？牛都賣了，還能再賣什麼？撫帥，我不是不聽你的話，我也不是不知道朝廷的難處，可你得給我時間那，得等老百姓緩過勁來那！」
丁雲毅點了點頭，把和鄭芝龍之間結盟的事大略說了一遍。
一出去，見葉原先正等著自己，想說話，葉原先已經點了點前面：「邊走邊說。」
丁雲毅滿意的笑了笑，葉原先又繼續說道：「和呂宋的海商也很順利，財源滾滾，都說和呂宋沒有什麼生意好做，其實那裡的干臘絲人等我大明商船等的眼都紅了，現在有人到達呂宋他們哪有不當寶貝的？因此台灣送去多少商品，他們一律照單全收。」
「兩位如何到現在才來？」
酒宴早已設好，一眾官員都已入座，就等著丁雲毅和鄭芝龍了。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兩個之前的死對頭就在來之前已經結盟了。
等到台灣的元氣恢復了
只當這位巡撫大人會勃然大怒。但沒有想到張肯堂卻什麼話也沒有說，半晌，把目光投到了鄭芝龍那裡：「鄭副將，你對台灣熟悉，你說呢？」
「丁參將說的沒有錯。」鄭芝龍一開口的話便讓所有人覺得驚訝。他再次站到了丁雲毅的一方：「鄭芝龍兩次動員內地百姓遷移台灣，皆給銀三兩，牛一頭，但現在據鄭芝龍所知，幾萬遷移過去的百姓銀子早用光了，牛已經沒有了。去哪裡了？賣了！耕牛乃是農人性命。若非到了實在活不下去的地步，誰肯把牛賣了？台灣，實在是活不下去了。」
眾官鴉雀無聲，張肯堂緩緩地道：「到現在，歷年拖欠，朝廷僅邊餉一項，就欠著六百八十一萬九千零二十九兩！朝廷節餘下來的銀子，連個零頭都不到！一切取財的法子，朝廷都已經用盡了，但還有那麼大的虧空，你們告訴我，如果連稅收都要拖欠，朝廷該怎麼辦？」
這一次奇怪了，眾官心裏想到，丁雲毅和鄭芝龍今日居然如何合拍，說出來的話好像同穿一條褲子似的。
丁雲毅這才發現原來說的「鄭芝龍為什麼不對台灣動手？因為他知道台灣堅持不住了，誰都不肯來接這個爛攤子。」居然一語成讖，也怪不得鄭芝龍在和自己結盟時候，能那麼爽氣的把台灣讓出來。
「請撫帥示下。」丁雲毅恭恭敬敬地道。
葉原先略有一些興奮：「自你走後，各將無不堅守，秦雲、蘇楊求緣各自經略台灣，播你信譽于各地，同時，蘇楊求緣還積極展開災前自救，很取得了一些效果。至於傳到鄭芝龍耳朵里那些不利情況，都是蘇楊求緣故意散播出來的，這人很有一些本事。」
一個好好的酒宴，卻弄得如此不歡而散，也是之前沒有想到的。
「制定稅收之時，本來就沒有把台灣算進去。」等張肯堂宣洩完
張肯堂肚子里罵了一聲蠢貨。勉強舉起杯子幹了一杯。對面的葉原先卻是眼珠子滴溜溜的亂轉，也不知道在那打著什麼心思。
張肯堂有些不悅。又把目光轉向了丁雲毅，丁雲毅也說道：「我離開台灣久了，虎賁衛水師目前如何心裏實在不清楚。我的意思也是明年再說。再者，這一轉眼今年便也過了，想來撫帥也不在乎多等一段時間。」
這些人的心思，當真一個比一個深，自己稍有不慎便會落到他們的圈套里。
這話一出，那些官員連聲稱是。
「已經不能用惡劣二字了。」丁雲毅點頭道：「方才鄭芝龍的話撫帥也都聽到了，丁雲毅去中原后，鄭芝龍為什麼不對台灣動手？因為他知道台灣堅持不住了，誰都不肯來接這個爛攤子。撫帥，千萬不可徵稅啊，否則台灣必反！」
鄭芝龍乾咳了一聲：「撫帥的話原是一定要去辦的，但目前我的水師的確有些困難。最近海上的海盜似乎又有猖獗之態。因此艦船大多在巡視，恐怕一時無法集結。我的意思，還是到明年再說吧。」
「如此為你爭取到了五年時間，甚好。」葉原先對結盟並沒有反對：「不過在台灣問題上鄭芝龍如此為你說話，是因為他接到線報，台灣明年又是一個災年，他實在不願意在這個時候再去台灣空耗銀子。」
張肯堂是個好官，在得知了台灣的真實情況之後，他不會固執己見的。
張肯堂知道丁雲毅說的全是真話。若沒有丁雲毅和鄭芝龍之間的這一檔子事，不消丁雲毅說，自己拼著丟了烏紗也要免除稅收，可是現在沒有辦法，福建的穩定比什麼都要重要。
他是個老油子，一眼便看出了丁雲毅和鄭芝龍之間的關係發生了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