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明》第二部 大海之王

第二百六十四章 伴君伴虎

第二部 大海之王

第二百六十四章 伴君伴虎

丁雲毅聽的有些心驚他萬萬沒有想到朝廷里居然還有這些對自己不利的摺子
王清衡在邊上嘆息一聲:「一個皇上,焉能當著如此多大臣的面說出這樣的話來?聖上太高興了便有些忘形了若是放到別的皇上身上倒也罷了,但聖上自從登基以來,一向威嚴有加,從來不苟言笑可他卻說出這樣的話來當時聖上不會覺得有什麼,可事後冷靜下來想起,便會覺得大是不當,損害了自己在群臣面前形象若是沒有人提起便也罷了,有人提起,便成了聖上心裏的一個結」
再者,他的心裏在和王承恩說話的時候已經有了計較
丁雲毅默默點了點頭,這原是他知道的,也難得王承恩一點都沒有反對他仔細聽著王承恩說道:「可還有一個,你官升得太快了,你眼下立有大功,自然沒有人說你,可一雙雙眼睛都在那盯著呢總兵是什麼?那是手握大權的一方諸侯,我大明才多少總兵?那些總兵都是一步步熬過來的那,你今年才二十一歲,難道便能當上總兵了?難道便沒有人嫉恨了?不,嫉恨你的人多的是,只是你遠在台灣,看不到你知道皇上看到多少和你有關的摺子了嗎?無非就是說你年紀太輕,還不堪當此鎮守一方重任」
原以為父親還會生氣,卻沒有想到丁遠肇反倒沉默下來,過了會才說道:「張肯堂本事還是有的,而且為官清廉剛正,但卻太剛了一些要知道,鄭芝龍是海盜出身,桀驁不馴,便是我和鄒撫帥在的時候,也多以安撫為主,張肯堂驟然想要大權在握,急了,急了只是項文,你千萬不可牽扯其中那」
丁陳宛荷笑得眼都眯成了一條縫,就連丁遠肇居然也笑得非常開心:「啊,既然認了女兒了,趕快封個紅包,要大的」
丁碧薇「噗嗤」一聲笑了:「媽,你怎麼也說起『俺』來了」
丁雲毅「恩」了一聲,心中隱隱已經有了一些想法
說到了鄒維璉,丁雲毅順口問道:「鄒撫帥現在如何?」
王承恩傲然道:「公公我做事情從來不瞞任何人,我做得,便不怕別人知道就算你恨我,公公也一樣要和你說」
或許崇禎只是隨便那麼一說,事後早就忘記了呢?不過再仔細想想,父親、姐夫當官的經驗遠遠勝過自己,也許他們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要不然,王承恩也不會對說那些話了
他目前丁陳宛荷是高興只覺得沒有白疼這個兒子丁碧薇也是一樣的為弟弟驕傲,還順便數落了自己丈夫王清衡一番,你看自己弟弟丁雲毅,這才多少時候已經是從二品大員了,可你還是在那原地踏步,還有資格說別人?
「何止是鎮不住鄭芝龍,他便連我台灣、澎湖二地官兵百姓也不服他」
「混帳」丁雲毅這話才說出來,丁遠肇已經沉聲呵斥:「張撫帥乃是朝廷親自任命的,你有何本事敢不聽他的?」
丁陳宛荷笑了:「那你叫我兒子是哥,該叫我什麼啊?」
可這樣的好官,居然被活生生的氣死了,這算是什麼世道?
丁雲毅低著頭喝了口酒,難道父親、姐夫,還有那些大臣,平時一下朝便會研究這些事,研究皇上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嗎?如果真的這樣,那當這個官還有什麼意思?
丁雲毅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鄒維璉在福建時候,兢兢業業,克勤克懇,為了抵抗紅夷,親臨戰陣,血戰八天八夜,中左全境收復,把紅夷一路追殺到了扶桑國一代
「公公,我不會恨你的」丁雲毅平靜地道
「項文是個武將,又久在台灣為官,不像我等,日日伴君,終究對朝廷里的事情,還是要比項文多了解一些」王清衡搖頭晃腦地道
王承恩表情凝峻:「皇上還是信任你的,沒有理會這些摺子可你若升得太快那些總兵一個個上摺子,皇上難道便會真的不考慮了?所謂三人成虎那就算現在升你為副將在公公看來還是太快了些在我大明,做官還是得要循序漸進」
「這還罷了」丁遠肇眉頭緊鎖:「加讓人擔心的是,一旦將來有人彈劾項文,那項文先納妾、再娶妻便成了罪名一條項文,你不要以為聖上金口玉言說你禮儀上虧損不算什麼,可真要想治你的罪,治得會比任何人都狠他就算不治你的這項罪,也會從別的相同罪名上狠狠的懲罰你為什麼?因為聖上要藉著如此,來挽回這件事的影響,來樹立天子的無上威嚴」
「慈母多敗兒」丁遠肇鼻子里「哼」了一聲:「你當我是為了這些事情氣惱?雖然這事於我丁家名聲略有損害,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麻煩的是聖上如何看待」
「革職?」丁雲毅吃了一驚:「他在福建立有大功,怎麼會被革職?」
這是不是自己老子和姐夫想的太多了?丁雲毅真的有些蒙了這實在算不了什麼
「項文,其實原本聖上是準備升你為總兵的」
丁雲毅回來,這丁家可又一下子熱鬧起來了,尤其是這次大不相同,丁雲毅已經是從二品大員,離他老子就差一步了
「父親」丁雲毅仔細說道:「當日父親和鄒撫帥在的時候,連番和紅夷廝殺,都有戰功,鄭芝龍對父親和鄒撫帥還是有些畏懼的,但你們一走,事情可就不太一樣了張肯堂想管住鄭芝龍和他的水師,但鄭芝龍如何肯?這來爭鬥便起了兒子的遭遇和鄭芝龍一樣說句不好聽的話,我們能有如此局面,都是弟兄們一刀一槍拿命換來的,張撫帥卻忽然想全盤接手,你說他們焉能肯?又焉會聽他的命令?」
「公一出兵,擒獲夷王,殲滅群醜,收復失地,僅兩個月便建大功、士氣不衰,財帛少費,此閩省二百年所未有也」
小土一邊抽泣,一邊說道:「俺爹俺娘俺奶奶俺弟弟都沒了,可現在俺又有爹娘,還有哥哥姐姐,還有姐夫」
「你知道在你到京城之前聖上是怎麼說的嗎?」丁遠肇也不要兒子回答,自己答道:「聖上當著那麼多大臣的面說『丁項文這樣的人,便是在禮儀上有些虧損又有何妨?可惜他已經娶了江南大儒鄧家的鄧憐玉,不然這次朕要親自為他許親他娶了兩個小妾,便為朕立了兩個如此大的功勞,要是他有了十個小妾,那天下旦夕可以平了』」
能從自己老子嘴裏聽到這話,當真罕見丁雲毅唯唯諾諾的應著
丁碧薇是個女人家,一聽這話便慌了:「那你倒是拿個主意出來啊」
丁碧薇一聽這話,趕緊不停的拱著小土,小土也聰明,「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咚咚」的磕了幾個頭:「爹娘在手,小土給你們磕頭了」
來到西暖閣外,王承恩慢吞吞地說道:「後來,是公公苦勸皇上不要把你升得那麼快的」
再一看到跟著丁雲毅一起來的小土,丁陳宛荷和丁碧薇是喜歡,尤其是丁陳宛荷,一直握著小土的手在那說個不停
丁遠肇看來對兒子去了台灣后的表現非常滿意,忍不住道:「雲毅,你自去了台灣,先是聽調,信陽、潁州大戰反賊,現在又立了如此大的兩個功勞,也算是沒有辜負我對你的一片期望」
幾個女人在那說了會話,飯菜已經準備好了,一家人圍坐在桌旁,說不出的熱鬧,只可惜少了葉原先和丁碧月兩口子
「知道公公為何要這麼做嗎?」
說著從母親懷裡抱過小土:「小土,以後姐姐教你說官話,你是丁家的女兒了,可不能總俺啊俺的」
丁雲毅一下集中起了注意力
小土是第一次見到皇上,皇上還著實的誇獎了她幾句,惹得這小姑娘高興到了現在
「好了,該說的公公也都說了,你自己回去好好的想想」王承恩停了下來:「你還年輕,也不急耐心熬上幾年,再為朝廷多立一些功勞,早晚總會當上總兵的眼下你已經是一方大員,不小了不小了」
一聽小土認了自己兒子當哥丁陳宛荷問道:「小土,你知道我是他的誰嗎?」
「當然,你是哥的媽媽」小土覺得這問題問的很奇怪
「還有一樁,是厲害」王清衡分析道:「聖上說,要是你有了十個小妾,那天下旦夕可以平了難道我大明朝廷就靠你丁項文一個人嗎?難道那些尚書、總督、總兵便都是擺設嗎?這話聖上很快也會覺得不妥的」
丁雲毅沒有感覺到這話有什麼不妥
「無妨」丁雲毅微微一笑,既然已經如此,再急有什麼用?難道現在急了,將來真的如他們說的一樣出事,崇禎便會放過自己?
讓皇甫雲傑、鄧長貴幾人帶著弟兄們到官驛休息,自己帶著小土回到了家中
丁雲毅搖了搖頭,王承恩朝前走了幾步,停了下來:「公公一來是為皇上考慮,想來你也知道,你陞官鄭芝龍也陞官,就是兩個字,『平衡』」
王清衡介面道:「後來任福建巡張肯堂撫呈奏疏,力陳鄒維漣撫閩時盪冠大功,皇上方知被人蒙蔽,後悔不已親筆寫下「『下第一清忠』的匾額賜予鄒維漣,並下令加升三級任兵部左侍郎可惜鄒維漣還未動身上任,便病死在家中」
問到這個問題,丁雲毅便覺得有些頭疼,丁陳宛荷趕緊道:「做都做了,還能怎麼樣?難道休了她們了嗎?再說,項文不是也取了那個大儒的女兒了嗎?鄧牧之也專門派人來京城來說過此事,當時台灣情況緊急,項文實在沒有時間」
丁雲毅怔了一下:「公公但說無妨,可為什麼要說給我聽?」
見兒子不慌張,丁遠肇頗有幾分讚賞,問了一些福建情況,一聽便皺起眉頭:「福建現在居然如此之亂?表面平靜,暗裡卻波瀾起伏?難道張肯堂巡撫一省,還無法鎮住鄭芝龍嗎?」
回去的這一路,丁雲毅腦子裡一直在轉著王承恩的話,小土在邊上說些什麼他也沒有聽清
丁雲毅苦笑了下,現在可不是自己想牽扯其中,而是自己即便想獨立於世外那也是不可能的了
丁陳宛荷手忙腳亂的封了個紅包,紅包拿在手上,小土的眼淚卻「撲哧撲哧」的落了下來丁陳宛荷急忙問道:「怎麼了,小土?」
都說伴君如伴虎,現在仔細想想,在皇上身邊為官,可比在一頭真的老虎身旁要危險多了,一個不小心,這腦袋就得落地
「只是你為何自作主張,先納妾,后娶妻,又不對父母稟明?」丁遠肇忽然就把臉色沉了下來:「而且即便娶妻,父母居然也不在場?這傳了出去成何體統?」
丁雲毅聽的有些不知所措,難道當皇帝的連這樣的話也不能說嗎?
這話一出,丁遠肇和王清衡互相看了一眼,嘆息一聲:「一回來,便被革職了,如今已經仙去了」
這是福建百姓對他的讚美
丁遠肇苦笑幾聲:「還不是因為得罪了溫體仁?鄒撫帥這個人太剛正,從來不會溜須拍馬,記得萬曆四十三年,鄒維璉從延平調京待命此時,有位愛財如命的上司,要下屬向鄒維璉透風,說是某上司要提拔他,需帶厚禮去投拜鄒維璉聽罷,拍案大怒道『我寧可失去當官的機會,也決不能失掉我的氣節』,只此一句話,得罪了上司在京閑置了一年,到第二年才授以六品官階的南京兵部主事他回到京城后,對溫體仁的態度也是如此,結果被溫體仁上了一本,於是便被當廷罷官」
丁陳宛荷一聽自己的眼眶也紅了,一把摟住了小土:「小土,乖,以後你就是俺的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