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紅之夜卷
第二十一章 魂之傳承（下）
那對靈動的眼睛，現在只留下了兩個血肉模糊的凹陷，一道又一道遍布全身的傷口中，露出了白色的骨頭，一個細小的血洞正位於她胸前。手忙腳亂的陳燁扯碎了自己的襯衣，徒勞地包裹著那無數的傷口，但源源不斷地鮮血，還是慢慢塗滿了胖子的全身。
火熱的芬芳在陳燁的喉間慢慢凝聚，就像是一團越燒越旺的火焰，開始向陳燁全身漫延、席捲。感覺就像是在被活活送進了焚化爐的胖子，四肢又不知被什麼力量束縛著，根本動彈不得。痛入骨髓的他，只能從喉間擠出了嘶啞的孔聲，全身劇烈的抽動。
「沒事，不用……」
千萬個淺笑倩兮的綠髮少女，正立於無數碎片中，將那熾熱的眼神聚集在了陳燁的身上。
無數畫面的閃動連接成了一片奪目的星塵，星塵照耀下的陳燁不由低頭望著水面，水面上清晰映出了自己的影子，墨綠色的長發，柔和的雙瞳，白皙光滑的肌膚，自己恍然間就是那綠髮的少女……
「你來了？」
「你看這小蟲子，眼睛里可滿是仇恨的火焰啊。」戲謔地觀察著陳燁的眼睛，一層濃重的殺意漸漸浮現在龍珀的臉上，「現在雖然一帆風順，但不代表是萬無一失啊，個中利害，我想你不會不清楚吧？！明明已經爬上了成功的峰頂，卻因為小蟲子的噬咬而一路滾了下去，這個滋味可是比沒爬上來還要痛楚啊。」
「不……」
頭也不回的少年就這樣在隨從的簇擁下，從蕭晨曦的視線中消失，那清脆的聲音還在空中飄蕩，但誰也沒能聽清他最後的自言自語。
悲傷、快樂、幸福、各種各樣從未體會過的回憶在意識中浮現。
龍珀用粉嫩的小手一把抓住了陳燁的頭髮，拎起了他的頭，面帶笑意地看著一言不發的蕭晨曦。
「我給了林鈴允諾。」就算是刻意保持著平和的語調，但蕭晨曦的聲音中還是透出了濃濃的厭惡之意，「一定會照辦。」
「什麼
滿腔怒氣的議長快步走到林鈴身邊，一腳將陳燁踢飛到半空后，閃動著光芒的右掌卻僵在了空中，久久沒有打下。面對著陳燁那對怒火升騰的雙眼，緩緩收回手掌的蕭晨曦，單腿跪倒在林鈴的身邊，用微顫的手掌輕輕撫上了她的面龐。
在眾人身後閃動著比太陽還要強烈的光華，伴著沉悶的爆炸聲，那強烈的光華吞噬了館內的一切。
極力排斥著被替換的感覺，卻抵抗不住這巨大而有力的侵入，漸漸地，意識陷入了一片空洞的黑暗……
「如果你違背了剛剛的話，將會面對我無法平息的怒火！！」
就像是從一場夢魘中蘇醒過來，長長出了一口氣的陳燁，坐直了那依舊不太聽使喚的身體，用袖子擦去了滿頭的冷汗。
他從林鈴手中輕輕抽出了項鏈，將那個銀質墜子捧在掌心，抖動的指尖來回嘗試幾次，才挑開了暗扣。
畫像中，一名美麗的綠髮少女緊緊抓著身邊兩名男子的手臂，彷彿沉浸在巨大的幸福，笑的是如此燦爛……
「好好活下去。」
感受著那熟悉的觸感，陳燁連聲音都不由自主的開始顫抖。
「不要！！！！！！！！！！！！！！！！」
不等陳燁說話，林鈴輕輕吟唱著低沉的音調，用鋒利的牙齒咬開了自己的手腕，輕輕懸在他的臉上。就像是被無形鐵鏈捆住的胖子連掙扎都做不到，只能看著她掰開自己的下顎，將一顆又一顆已經為化銀色的血珠滴進了自己的唇間，喉間那火熱的感覺過後，只剩下了一絲芬芳而又血腥的甜香。
從被傳送到這裏開始，胖子就這樣一動不動的坐在光霧中，雙眼無神的望向了遠方。又一次被人拯救，又一次被人拋到了安全的地方，陳燁已經厭倦了這種悲傷的無力感
樓梯上傳來了議長那低沉的聲音，沒有回頭應答的龍珀吐了下粉紅的舌頭，眉間卻是濃重的陰鬱。
緊緊抱住了林鈴那具無力的身體，陳燁的大吼聲中滿是凄涼，藉著微弱的光芒，這具原本鮮活有力的身軀，現在卻是一片如此觸目驚心的慘相。
一聲慘叫過後，陳燁猛然從那片死寂般的空洞中清醒過來，眼前依舊是那片微弱的光芒和黑暗的天空。
在他身邊是一片霧氣般涌動的光芒，微弱的光霧就像一對溫柔的雙手，輕輕擁抱著滿眼血淚的他。
輕柔的聲音由此戛然而止，一具冰冷的身體重重倒在了陳燁的肩上，就像發條用盡的人偶，垂在胸前的手掌中感受不到一絲的力量。
「伍凱死的時候，我已經有所覺悟了。」輕輕用手摩挲著陳燁的面頰，林鈴似乎連說話也變的越來越困難，「原本相知相親的三人，如今卻是這樣的結果，我不想面對這樣的凄涼。」
「偽善者，就是這樣，才能踏上最高的寶座……」
久久地凝望著畫像，然後猛地一把扯下銀鏈緊緊捏在了左手中。站起身來的蕭晨曦右手一招，倒在一旁的陳燁立刻飛入了他的掌中。
「嗯。」
辨認不清狀況的陳燁想要挪動一下，冰冷麻木的身體卻是毫無反應。連脖子都沒法扭曲的胖子，只能在那種被吞噬替換的恐懼中無奈的掙扎了好久，嘗試著奪回自己對身體的控制。
不知過了多久，僵硬的指尖突然抽動一下，麻木中帶著酸痛的感覺開始在全身漫延。大喜若狂的胖子咬緊牙關拚命蠕動掙扎，將右手一點點的移到了自己眼前。映入眼帘的還是那熟悉的手掌，略顯粗短的五指和不算白皙的肌膚。
「不……」
「不如這樣，把他交給我，我會驗證他是不是如你所願的那樣，乖乖關上自己的嘴巴，如何？」
沒有回答的蕭晨曦卻是眉間微
還是自己的雙手！自己還是那個名為陳燁的自己！！
神情重新恢復成冰山般的堅硬與冰冷，蕭晨曦就這樣提著陳燁跨入了來時的傳送法陣，周圍的景色轉瞬就變幻成了血之圖書館的廳中。
「為了封住我的速度，最有效的辦法就是毀了我的眼睛，他一點都沒錯。」用手抓住了忙碌的陳燁，林鈴的聲音還是如此溫柔，就像是母親在撫慰著一個哭泣著的小孩，「你太純真了，不適合黑暗世界的生活。」
在這地獄業火的煎熬中，感覺就像是從懸崖上失足墜落，在這股強烈的暈眩中，陳燁的意識被一股巨力撞成碎片。千千萬萬的碎片散落在血海上，每一塊光潔的鏡片中都映著一個陳燁，但每一個陳燁又只是一塊崩潰的碎片。
「不！！！！！！！！！！！」
叮的一聲，鑲著寶石的墜子分成了兩片，一張已經發黃的畫像嵌在了墜子的中央。
「你沒事吧？！」
看著光球在那片黑暗虛空中漸漸模糊消失，蕭晨曦又變回了那個如堅冰一般的亞洲血族最高評議會議長，大步跨出了血之圖書館的門外。龍珀望著蕭晨曦的背影不由冷笑一聲，指揮著監察軍夾著陳燁，緊隨在了議長身後。
「唉，我就是這麼的心好啊，連這麼骯髒的事情都要替你處理。」
還是沒有等來回答的龍珀，得意地拍了一下手掌，清脆的擊掌聲還未結束，兩個全身被紫袍包裹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樓梯之上。看著紫袍人從監察軍手中接過了陳燁，年幼的長老輕巧地跳下了樓梯。
「不說話就是答應了哦。」
鼻子里傳來了強烈的血腥氣，那雙手與自己相接觸的地方，幾滴溫暖的液體順著皮衣的曲線，輕輕落在了胖子的手背上。一種強烈的不祥感，
紅色的血光開始在空中閃耀，12個閃爍著的紅色字元，在空中結成了一個緩緩轉動的魔法環。一襲黑袍的蕭晨曦，滿臉陰鬱的從法陣中走出，一條細長的紅痕從他額間直劃過了右頰，在那片陰鬱之氣中增添了幾分猙獰。
他的嘴角上第一次出現了悲涼，朝著法陣重重地揮出右掌，將一團收縮不定的光球送入法陣的中央。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傳來了溫柔的腳步聲，一隻冰冷的手輕輕撫在了他的肩上。
綠髮的少女騎在馬上，正笑嘻嘻地看著兩個鬧著彆扭的騎士、一片冰雪中呼出白氣的綠髮少女、在庭院中輕舞淺笑的少女、懷中抱著一個病童的少女……
不知何時，水面上出現了一個完整的陳燁，茫然地看著飄浮在血海之上的碎片，每一個自己都在徒勞的掙扎中消失，那一塊塊碎片上，逐漸映出了新的畫面。
已經徹底破碎的結界法陣就像是不可逾越的溝壑，將結界深處那一塊小空間包圍起來，然後漸漸恢復了一片死寂。
在圖書館那段難忘的訓練中，每次倒在漆黑之林那冰冷的地面上，都會有這雙溫柔的手輕輕撫弄著自己的額頭，鼓勵著自己重新站起身體，面對著下一波的訓練。這雙溫柔的手，幾乎已經讓陳燁忘了離開親人的痛苦。
「將永遠是你一個人的王國。」
「這是我兩千……年裡積存下來……希望。」
雙眼就這樣凝固了血之圖書館的方向，陳燁就像是一具失去了靈魂的木偶，被兩名監察軍架著拖到了樓梯上。
「好好活……下去，收下我最後的禮物，我最喜歡的……孩子……」
一把將胖子扔到了監察軍的手中，蕭晨曦看著身後旋轉的傳送法陣，雙眼中的火光不住閃動。纏在右腕上的串珠閃亮如碧空烈日，在那奪目的光華映照之下，室內所有血族痛苦的用手擋住了雙眼。
「林鈴
「沒錯，老子也要變得毒！必須得毒！！」陳燁突然停下了動作，胸膛劇烈的起伏著，目光越來越陰冷和瘋狂，「這個仇，老子一定要報！！！！」
「為什麼要逼我到這個地步！！」血之圖書館那99重結界的最後一重，饒是蕭晨曦也竭盡全力才勉強尋到，原本還想最後挽救的努力，全部被眼前這具冰冷的屍體所打消，「不要用你那下賤的臟手碰她！！」
「怎麼處置？」
劇烈的咳嗽打斷話語，用手指擦去了從嘴角流出的血液，林鈴突然不知從哪裡來的力量，一把推倒陳燁，重重的壓在了他的身上。
「那個畜生！！」看著那迅速被染紅的襯衣碎片，依舊拚命嘗試著的陳燁，不斷低聲咒罵著，「王八蛋！！」
沉醉在回憶中的陳燁，突然清醒了過來，一種自我消失的恐怖不讓他慘叫了出來！！
耳中依舊迴響著這句話的陳燁，雙手緊緊抱著膝蓋，一言不發的坐在地上。
血之圖書館動作了數千年的法陣，永遠停在了這一刻。
能量交織成的風暴在法陣包裹的虛空中肆虐，狂亂的能量來回碾壓擠撞著結界隔絕出的空間，血之圖書館那運行了數千年的結界法陣徹底摧毀碾碎。碎裂的空間伴著那無數的書卷一起在空間中泯滅，黑暗的異空間中到處飛揚著如雪花般的碎片。
已經徹底感覺不到自我的陳燁，茫然地望著少女，少女也用相同的表情看著自己，然後化為了無數場景的斷片。
漫天紛亂眩目的彩光中，一股強烈的意識洪流直衝而入，洶湧拍擊著周圍的一切，碎片中的陳燁在這無法抗拒的洪流中死命掙扎著。
向身邊望去，林鈴那具已經石化的身體，正安靜的躺著。反射著光芒的雙臂交叉在胸前，輕輕握著掛在脖間的項鏈，滿臉的祥和與微笑。令人無法呼吸的痛苦在胸中滾動，胖子連滾帶爬的挪到林鈴身邊，緊緊抱住了她的身體。
「這裏。」
「……聽我的話，退出這個黑暗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