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君王》地獄之底卷

第十八章 寒冷的晚宴

地獄之底卷

第十八章 寒冷的晚宴

像樹枝般蜷縮起來的五指,泛著枯乾的褐色光澤,滿是皺紋的皮膚就像是外殼般,垂盪在骷髏頭般的面孔上。眼前這個生物與其說像一個人類,更不如說是像麻風病人或是天生畸形的屍體。
「抱歉,我的丈夫沒法做到應有的禮節。」
「很意外我會使用這句東方成語吧?不需要解釋,看到冬夜族長竟是這樣一個人,每個正常人都會有這樣的想法。」
在狼人的引領下,陳燁就像是夢遊般走入了貴族的人群,作名一名流浪的血族和黑暗之城的大君,他既沒得到宣禮官的大聲通報,也沒有任何的入場歡迎和儀式。對他來說,只有無數充滿敵意和疑問的目光。
看著婦人那張依稀帶著几絲伊麗莎白影子的面孔,胖子心中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只能在眾人的目光中慢步走向那片昏暗的角落。隨著雙方距離的不斷接近,陳燁已經可以清晰看見那邊的情形,布滿常春藤花紋的銀色輪椅上,厚實的錦布緊緊包裹著一個佝僂瘦小的身影。
望著陳燁那僵硬的微笑,乾枯的面孔上出現了笑容,冬夜的族長已經被金髮女子推進角落中更陰暗的地方,完全避開了大廳那輝煌的光芒。
但老者一連串的搶白讓陳燁根本來不及消化對話的內容,但對話中的那句「三百年的等待」,卻讓陳燁格外注意。
遵循狼人調派而來的俄國軍用運輸機,迅速將陳燁和狼人一起送到了聖彼德堡。在這就算東方緋族也無法滲透的狼人腹地中,安然接受著周到招待的胖子很快便被邀請參与這次狼人的宴會,等待著那場充滿了未知的會面。
「這位就是陳燁,東京的統治者,大君歷史中的一個奇迹。」
五根永遠像冰雪般冰冷的手指,緊緊抓住了陳燁的面頰,清脆如銀鈴般的聲音中卻帶著一種讓人不敢抗拒的味道。兩人就這樣僵持在那原地,胖子是因為意外,而玉夜則是為了等到那個希望中的回答……
玉夜不帶絲毫感情,就像是北風般空洞冰冷的聲音過後,目瞪口呆的侍女們才想起了自己的職責。走到窗前的玉夜用雙手抖開了凌亂的青絲,漆黑如魔界絲線的長發,瞬間又恢復了綢緞般的光滑柔順。
相比之一,唯一清晰的就只有那個目標,救出古代君王的目標……
「很高……您……到來,年……大君。」
黃銅台上閃爍的燈火依舊無法照亮這塊僻靜的地方,一名白衣婦人推著一輛銀色的輪椅,靜靜立在這個光與影交織的角落之中。除了奧格瑞瑪外,所有的狼人貴族都敬畏地低下了頭,向身後這處隱藏在華麗宴會背後的角落致敬。
「這是我的榮幸,偉大的族長。」
嬌小的女孩雖然只比坐下的陳燁略微高出一點,但胖子卻已經在那種氣勢面前敗下了陣來,畢竟玉夜的性格他最為清楚,這可是「又」一個隨時會失控的人形炸彈……
「您好,尊敬的奧格瑞瑪。」
「我知道你們會來……」
「一時氣話,一時氣話。我哪敢啊,小姑奶奶……」
對面前的病人微微躬下了腰,胖子盡量克制住自己不時抽動的面部肌肉,來掩飾自己心中的震驚。在他心底,冬夜的族長就算不像迪拉茲這樣有著一副職業軍人外貌,起碼也應該像是以前所見到的狼人般雄壯而又威武。
聖彼得堡那充滿異國風情的尖頂建築,在夜空中就像是惡魔的尖塔般誇耀著自己的存在。
「您真是令人驚訝。」聽著那冰冷而又機械的聲音,陳燁站在了辛多雷的身前,再一次恭敬地低下了頭。聽完了冬夜族長這充滿灰色幽默的自嘲后,胖子心底里原本的驚訝和意外已經雲煙般消散。
雲層低迷的夜空反射出了一種異樣的紅色,就被是被鮮血浸泡過的紗幔般,掩去了星月的光彩。貝齒輕輕咬住了右手的食指關節,皮肉碎裂處湧出了鮮血,女孩平淡的面貌上卻浮起了一絲殘忍的笑意,她就像是在用這個動作,在壓制著心靈深處的某種強烈慾望。
「請讓我來替你引見今天宴會的主人,也是期待閣下已久的主人。」
聽著老者有些激動的語調,心中有些預感的胖子觀察著那些狼人貴族,擁有幾乎完美男性外貌的他們,身軀如同希臘諸神雕像般的健美,每一塊肌肉都宣示著那極其純正的血統。能夠讓奧格瑞瑪如此推崇的人,必定就是冬夜的族長,只有這個與龍若琳一起在幕後策劃許久的人,才會讓老者保持如此激動卻又充滿敬意的口吻。
突然在明顯高八度的尖叫聲中,包廂門就像是被人一腳踹開般發出了慘叫聲,一臉怒意的玉夜披散著那絲緞般的長發,就這樣赤裸著秀足直衝了出來。在她身後,跟著那群驚慌失措的侍女,手裡還抓著各種飾品和衣物。
「作為對窺探時間和未來的補償,我認為極其合理的代價。」
沙啞的聲音再次從輪椅上響起,這次已經顯得極其清晰,只是透著略帶一種金屬的冰冷。金髮女子將兩片連著導線的金屬圓片貼在了辛多雷的喉嚨上,將那輕微的震顫重新還原播放。在電子設備的幫助下終於能夠正常交談的冬夜族長,輕輕拍了拍自己妻子的手背。
「那就是我,辛多雷·凱爾撒斯·奧古斯都,一隻即將腐朽的『觀星狼』。」
女孩粉色的舌尖輕輕舔去了指上的血液,讓滿是鐵鏽腥味和香甜的液體流進了自己喉嚨,在全身血脈中躁動的龍氏血液不由變得更熱,身體卻又愈加寒冷……
「請過……我們……需要安靜的……」
「你不信任我?」
「抱歉,我絕對沒有……」
出乎意外的是,這些氣宇軒昂的狼人們卻紛紛避開,就像是紅海分開的潮水般,讓出了一條通路。
「對時間和未來的窺探?您的意思是指……」
在這片詭異的寂靜中,胖子望著眼前這個應該可以稱之為母親的女孩,默默地點了點頭。雖然記憶已經被完全抹去,但是她將自己從妥芮朵的基地中撿回,在空無一人的宮殿中將自己養大,也是她一次又一次地拯救了自己,默默充當著保護者和老師的角色。
「又是一個殺生夜嗎?」
「在擔心進入失落之都的事情嗎?還是對我的承諾有所顧忌?」
「歡迎您的大駕光臨,年輕的遠東大君。」
「你是我的唯一,我不允許你有任何的懷疑和背棄!!!」
「請過來,年輕的大君,命運的寵兒。」
在老者的身邊站著十幾名狼人的貴族,禮服上的徽章證明了他們來自於各個氏族,原本在聽著這次遇險過程的他們,望著陳燁的瞳孔中頓時閃爍起複雜的光芒,充滿軍人氣息的面孔上掠過了一絲絲悸動。
「驚訝,輕蔑,疑問,這就是我能看到的一切。」
望著面前這個壯碩的年輕人,辛多雷也意識到了自己在氣勢上的咄咄逼人,但時間對他來說已經遠比任何東西還要珍貴,必須趕在死神和即將到來的惡魔之前,更多的爭取陳燁對本族的信任。
狼人的身體的確是要遠強於血族,無論是西方的吸血鬼,還是東方的緋族,絕對不可能在短短几天就恢復到他這個地步。眼前老者的右臂已經活動自如,而從那條包眼絲巾下露出的肉芽來看,他的毀目也開始再生了。
換了一身黑色禮服的奧格瑞瑪站在幾張沙發前,對陳燁露出了真誠的笑容。狼人的生命中,對強者永遠只有真誠的尊敬,而他,就像是這個信條的具體證明。
就算是坐在這座舊沙皇時代的行宮中,奢華優雅的宮殿外站滿了全副武裝的狼人武士,防衛線的外圍甚至遠及三公里之外,胖子的心底還是散發著陣陣寒意。這並不是對死亡的恐懼,而是對未知事物的那種敬畏。
低沉而又有節奏的敲門聲,打破了這尷尬的相處,輕輕推開玉夜雙手的陳燁從椅中站起,身後跟著那群一臉惶恐不安的護衛。
乾淨利索地給出了自己的回答,陳燁將手裡的水晶杯放回了桌上,看著那道幾乎沒有痕迹的暗門。歐洲式的小包廂就像是一個樣樣俱全的小套間,換衣服的隔間,衣櫃,甚至是廁所,都隱藏在那華麗的牆布之後。在那間更衣室里,玉夜正由幾名狼人侍女包圍著更換衣服,而胖子則無趣地坐在包廂內,等待著宴會的開始。
「我發覺你們倆做傳銷挺合適的,肯定能賺大錢。」
想起什麼的陳燁轉頭望去,原來雕像般守衛在包廂四角的護衛們早已經自動面壁,知道玉夜本尊身份的他們,自然清楚什麼時候應該幹什麼事情。從狼人侍女手裡抓過一件大衣,胖子忙不迭地包裹住了面前這具粉琢玉雕般的身體。
「十二獸神將中有一位沒有名字的狼將,同時狼人也有一位沒有名字的君王,無論西方還是東方,甚至連吾族自己都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和能力,這就是因為他的存在,可以對整個狼人造成影響。」
就靠了這副千百年來沒有絲毫改變的身軀,狼人才能在與他族的戰鬥中佔盡優勢,足夠的數量加上兇悍的好戰天性,讓他們在太古時期甚至壓過了血族,成為了異民中的最強者。在心裏暗自盤算眼前老者戰鬥力的胖子,仍不忘禮貌地伸出了右手,卻沒想到受到了標準「俄國式」的擁抱。
「這是代價。」
「更衣。」
「有狼的話,就會有狽,畢竟只有激情和肌肉的話,是無法建立一個國家的。」
狼人中最有可能成為下代狼王的強者,統治著東歐大片土地的最高貴族,同時也是海恩與伊麗莎白的生父,陳燁實在無法將眼前之人與冬夜族長這個角色聯繫起來。而現實告訴他,眼前這個體重不超過三十五公斤,如小兒麻痹症患者般的佝僂人形,的確就是那位令無數人敬畏或是恐懼的人物。
「三百年了,我一直等待著你的出現,現在終於站在我的眼前。」努力瞪大自己混濁灰暗的瞳孔,辛多雷那無神的目光卻像是要將陳燁徹底剖開般,死死地望著他,「我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我的心情。」
「閣下患了重病?我們異民的身體……」
「沒錯。」
「簡單說就是一個共通點:騙死人不償命。」
走廊的銅燭台上滿是星星點點的白燭,潔白的桌布上擺放著精緻的餐具,數十隻波希米亞吊燈折射著柔和的燈光。帶著長拖尾的絲綢長裙,式樣古樸繁複的珠寶,被這些包裹著的貴族邊捋假髮邊輕聲地交談。
「這次可是要連本帶利償還了,別想傷害到他。」
轉頭望向窗口外的她,像個人偶般攤開了雙手,任由侍女們將一件件精美奢華的衣服飾物覆蓋在了她的身體之上。
也許是虛弱腐朽的身體已經支撐不起如此長時間的對話,辛多雷的咳嗽變得越來越劇烈,就像是要將肺葉一併吐出般不停抽搐著。金女婦人連忙喂下了一杯清水,才勉強讓他漸漸平復了下來。
「這就是我的哥哥,冬夜最偉大的族長,辛多雷·凱爾撒斯·奧古斯都。」
這無力的聲音就像是一個病入膏肓的人般虛弱輕微,沒完全聽明白的胖子略一遲疑,艷麗高貴的婦人露出了輕微的笑容,向著陳燁伸出了右手五指擺出了召喚的動作。
「只是開玩笑而已,不用這麼認真吧。」
「閣下的意思是?」聽著這莫名其妙的言論,胖子的眉頭扭在了一起,看著面前突然劇烈咳嗽起來的病人。
「我已經時日無多,所以能夠看見這一切的實現,心底實在是相當的快樂。」胸口劇烈起伏的辛多雷嘴角淌著嗆出來的清水,那灰色的瞳孔卻閃動著強烈的光彩,「很久以前,我也和你一樣的強壯有力,全身燃燒著火焰般的衝勁,現在卻已經變成了快要熄滅的蠟燭。」
露出皓齒給了陳燁一個微笑,金髮女子愛憐的替病人整理好了頭髮,看了一眼周圍的貴族,一群人頓時向四周散開,只留下了幾個佩著冬夜氏族紋章的男子。音樂聲再次響起,整個宴會又回到了原本的節奏,貴族們開始繼續談笑風生。
說到這裏的老者,臉上露出了極其自信和滿足的表情,千百年來必須隱藏自己的生活已經過去,而屬於他的未來,現在正站在他面前……
「傳銷?那是什麼?」
哪怕是歐洲T.O.的檔案中,冬夜族長都是個極其神秘的角色,從沒有情報表明他是如此衰敗的一個病人。光從異民的身體構造上來說,擁有超強身體的狼人幾乎不可能感染任何疾病,到底是什麼原因才讓他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這並不是什麼無禮的舉動,如果沒有驚訝和意外的話,人生豈不是太無聊了。」
華麗的一切,這場晚宴就像是一個中世紀殘留至今的幻夢,如同闖入了一個虛境。燈光、聲音,這一切都如此朦朧而又真實。
輪椅中的病人瞪著一對灰白的瞳孔,就像是畏懼那閃動的燭火般,微微側過了頭。勉強驅動著萎縮的手指,他緩緩梳理著自己稀落退色的白髮。
手裡抓著的襯裙勉強遮住了重要位置,明顯是全身赤裸的玉夜站在胖子的面前,滿是怒意的黑瞳死死盯著他,春花稚嫩的胸口不停地起伏著。
充滿惡意的未來就像是一個惡魔般守候在遠處,他卻像是一個剛被宣判的死刑犯那樣,忐忑不安地等待著那個時刻的到來。到現在為止,他已經完全不能理解未來的任務是什麼了,究竟什麼是失落之都,什麼又是廢墟的迴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