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君王》地獄之底卷

第十七章 血岸

地獄之底卷

第十七章 血岸

在那迷茫夜色中,轟鳴的MI-17直升機就像是低飛的怪鳥般掠過,機體旁邊的探照燈光在夜空中留下了一道刺目的白柱,劈開了那凝重的黑幕。無數塗著藍色軍徽的軍車停在了這輛已經被摧毀大半的列車旁,操著AK-74突擊步槍的士兵佇立在黑暗中,不時呼出道道白色的氣柱。
「雖然族長的命令是在見到你之後,全力保護你的安危。」打量著車窗外被末日之蕊破壞的景色,奧格瑞瑪的聲音不由顯得有些沉重,「看來,我們已經提前履行了該盡的責任。」
隨著一連串玉石相交般的清脆笑聲,淡淡的黑霧如絲如線般,順著車廂四周所有細小的縫隙湧入。那飛舞的黑霧用一種無比悠閑慵懶的動作,在空中緩慢地結成了無數曼妙的圖案,然後慢慢凝結成了玉夜那纖小的身影。
「這裏就是我們的家,無論生死,都是與我們靈魂相羈絆的地方。」
「你,或者是另一個你的承諾,我們應該可以相信,畢竟你追求的東西已經不再對狼人具有任何的傷害。」
隨風而舞的女孩就像是午夜夢回時的夢魘,嘴角上掛著盪人心魄的微笑,鮮紅的瞳孔里卻滿盈著讓人顫慄的冰冷殺機。
「魍魖的公主,地獄的少女,又見面了……」
「審問很快就會開始,完全屬於我族風格。」冷眼掃過了地上的俘虜一眼,奧格瑞瑪站在俘虜的面前,保持著臉上那種貴族般的冷漠,「他們想要戰爭,我們就給他們戰爭。」
紅寶石般的瞳孔漸漸暗淡,重新恢復了那付墨玉般深邃的模樣,就像是瞬間被回憶之潮淹沒般的女孩凌空而坐,只有那垂下的黑色裙擺還在隱隱地舞動著。
「在我眼裡,你永遠是那個舞動著長劍的勇士,和我們一起去面對一切。」
狼人的掌軍也就是執掌一族所有軍力之人,而這個職位的擁有者,必定擁有赫赫戰功和過人的力量。「火焰之狼」奧格瑞瑪不但是族長的長兄,同時也是狼人中最驍勇善戰的名將,與迪拉茲相比,他雖然智謀上有所欠缺,但臨陣之勇上,卻無人可以與其匹敵。
「八百一十八年又五十二天,第三次十字軍,對你來說並不重要的時間,卻是我們漸漸剝落的生命之沙。」似乎終於從那隱藏在心底的舊事中掙脫,奧格瑞瑪第一次在玉夜面前發出了爽朗的笑聲,轉身走到屬於自己的座椅上,倒下了一杯滿滿的伏特加,「不要戲弄我了,永生的靈魂,難道你還認為我是以前那個衝動莽撞的年輕人嗎。」
「年齡會讓人學會忍耐,過去的一切都不重要,至少現在我又看見了希望。」輕輕擺了擺手,儘管有了酒精的中合,粉碎骨折的右臂處傳來的劇痛還是讓奧格瑞瑪不由皺了一下眉頭。如果沒有過去那次失敗,現在也不會重新擁有希望,這就夠了,畢竟對狼人來說,已經沒有資本再去追究那種刻板的榮耀規章。
「我們不像緋族擁有無限的生命,狼人的未來就是在不斷地死亡和新生中傳承。」望著眼前依舊明眸皓齒的女孩,奧格瑞瑪的笑意中充滿苦澀,眼前的女孩還像是曾經見到時候的模樣,纖細的身體像軟玉般柔滑無骨,面容上永遠也尋不出一粒時間之砂。
「甚至死亡都不算什麼,相比那被抹殺的過……」
「因為,正是我和他,還有當時那個東洋的女子,一起從屬於遠古的土地中取回了諾德之書,才會有今天這樣瘋狂的計劃。」
只要能夠尋找到的屍體統統被集中在了一起,趕來的士兵們仔細而又小心地收集著屍體的碎塊,儘可能地辨認著他們的身份。這是狼人延續至今的古規,只要條件允許,他們都會把同伴的屍體帶回死者的家園,與他的家園同化。無可奈何的情況下,他們也會替死者的親人帶上一束頭髮或是飾物。
「陳燁,我的孩子,你會重新進入失落之都,穿越亡魂和時空碎片所形成的廢墟長廊。」
「那正是我們期待的。」老者猛然轉頭望向了面前的胖子,眼神里透出了一股鐵血神情,嘴角上卻還掛著那絲雕刻般的貴族氣息,「我是冬夜的督軍,奧格瑞瑪·奇里特·奧古斯都,歡迎您,來自遠東的大君。」
隨手在空中撒下了一片耀眼奪目的光華,一瞬間,就像閃爍著無數輝煌燦爛的畫面。建立在空中的城市,支撐起天空的巨大石塔,成千上萬披著銀甲的士兵侍立在高聳入雲的玉座之邊,像螻蟻般的人海膜拜于腳下。
奧格瑞瑪的眼裡儘管充滿了刀尖般讓人不寒而慄的殺氣,但那種禮貌和尊重卻並不虛假,完全沒有血族使用敬語提到狼人或是其他貴族那樣的虛偽和嘲諷。有些散漫的胖子不由從椅中站起了身體,緊緊繃直了自己的背脊,「很高興見到您,十二獸神將之一的奧格瑞瑪,『火焰之狼』,冬夜族長的胞兄。」
窗口外,余焰已經散盡,只剩下了一片蒼茫冰冷的漆黑。
「過了多久,七百年?還是一千年,不過都不重要了,曾經讓我和若琳都欣賞過的年青戰士,現在似乎又要與你站在同一條戰線之上了。」
她就是一個脫離了衰老和時間束縛的精靈,或者更準確的說,是一個跨越了凡人基礎的女神。
「我想,你們應該不會就這麼算了吧?」
「國家也好,權力也好,土地也好,對我來說只是隨時可以擁有或是拋棄的虛無。」
不明白對方台詞的奧格瑞瑪皺起了眉頭,左手緊緊抓住了對方的衣領,一把將對方提到了半空之中,銳利的雙眼死死盯著面前這個披散著黑髮的男子。儘管眼前的東方男子已經顯得狼狽不堪,但他的雙眼中卻還殘存著一種令人意外的執著火焰。
「只會使用陰險手段的敗狗,你想說什麼?」
看著陳燁那種恍然大悟的面孔,奧格瑞瑪的笑聲顯得格外自嘲,默默地品著那沉重的苦澀和失望。
「我可愛的故友,火焰的獸神將。」
聽到這個有些意外的結果,胖子頓時瞪圓了眼睛,眼底深處卻看不見有太多的驚訝。抬頭看著眼前的老者,陳燁立刻將自己與這次襲擊聯繫在了一起,怪不得襲擊的兵力如此稀少,這些緋族想狙殺的對象不是狼人,自己才是真正的目標。
綉著常青樹與飛鳥花紋的阿富汗地毯上,那細緻的羊絨被血污粘成了一縷縷的黑色團塊,地上到處散落著黃澄澄的彈殼,折射著生硬的金光。荒原上的野風猛然湧入了只剩下幾塊碎玻璃的車窗,像冰冷的刀子般切割著每個人的肌膚,帶來了一陣陣凄厲的低嚎。
「雖然可以稱之為穩重,吾友,但你還是老了。」
「我們尊重一切擁有力量和騎士風範的強者,閣下在東京和源氏的那一戰,已經足夠讓狼人提到您名字的時候,表達出應有的尊敬。」
望著面前這個在血族資料上已經聞名許久的老者,胖子微微地頜首致敬,表達著自己對對方榮耀的尊崇。繼「咆哮之後」帕梵媞之後,他又見到了一位狼人僅存的君王。
點上了一枝雪茄,用那刺鼻的煙霧沖淡了空氣中屬於戰場的腥臭,胖子放鬆身體般的攤開了四肢,用這個動作來舒解著還殘存在四肢中的衝動。偷襲的敵人比預料中的還要弱小和稀少,殘存在身體里的那股殺戮的願望,還是那麼的強烈。
站在窗口邊的白髮老者盯著窗外那些忙碌的軍人,一名侍女正在小心地為他包裹著折斷的右手,類似於十八世紀貴族裝扮的黑色長衣上沾染著斑斑污跡,老者筆挺的身姿就像是一柄滿是血痕的軍刀般挺拔。
「我……們的目標並……不是你……」
「沒錯,不過倒要感謝狼人朋友這意外的相逢,減少了我許多工作。」
「意外的禮貌,對宿敵和血仇,似乎您和您的族人永遠不缺乏禮貌和尊重。」
「不是你們的錯。」微微皺緊眉頭的奧格瑞瑪隨手撣去了掌中的餘燼,阻止了想要自責的狼人士兵,臉上滿是一種異樣的沉默。雖然沒有永生不死的生命,他卻很明白對方的話里到底是什麼含意,可以讓對方忘卻死亡的恐怖……
悄無聲息間,玉夜已經重新回到了陳燁的身邊,只是那長裙下的雙足依舊輕輕垂下,她那嬌小的身體懸浮在空中。望著面前的老者,女孩的眼中滿是戲謔,又像是聚集著無限的失望。
「我拿走了諾德之書,那個修女取走了時空的坐標而已,你不也照樣取得了希望獲得的東西?順利進入失落之都,重新讓狼人看到了必須的希望。」微微吐了下舌頭的玉夜,顯得是如此甜美可愛,不過從過去的約定來看,她的確是沒有違反任何的約定。
無論是哪個狼人領袖,迪拉茲還是眼前這個老人,胖子總是能感覺到那種兵戈鐵馬中才能磨練出的氣質。雖然時代在前進,狼人身上這股特有的殺氣卻沒有被改變的生活所磨滅,就像是命中注定般,這一柄柄依舊鋒利的軍刀,只能生存於榮耀和死亡之中。
「我們只是犧牲品而已,他們真正的目標並不是我們,而是眼前這位東方的客人。」望著身邊的陳燁,冬夜掌軍眼裡卻透出了一股充滿無奈的複雜神情,既像是喜悅、又像是悲哀,「他們的目標是想除掉這位,而我們的專列卻擁有完整的結界和設備,可以發現那枚由火精鍊成的末日之蕊,所以不得不提前引爆,這也正好解釋這次襲擊為什麼會如此冒進。」
「沒想到,狼人在俄國還會有這麼大的勢力。」
「很詫異吧?為什麼我們會如此熟悉……」微笑著轉頭望著身邊的陳燁,玉夜讀出了他眼中的困惑。
「狼人會得到允諾的一切,我將得到一切,現世不像過去,我需要你重新拾起收藏已經久的長劍。」
「畢竟我們也曾沉醉於那個夢想,陪著這片土地上的人民一起奮鬥了將近七十年,而且從太古時代開始,這片土地里早就滿是狼人鮮血的味道。」
「我以為只是機緣巧合,上天賜予了恢復狼人過去的機會,結果還是一場被人利用的鬧劇而已。」
窗口外不知道誰在吹奏著凄涼的口琴,在夜風中隨風飄蕩,似乎是狼人戰士在哀悼著自己的同伴,又像是在護送著他們的靈魂重新回歸這片嚴厲卻又溫柔地養育了他們的土地。
災難過後只剩下半隻的波希米亞水晶吊燈,隨著陰風緩慢搖擺著,不斷發出刮擦耳膜的慘叫,寄託著匠師心血的金屬已經失去了往日的柔和光澤,只剩下了一種死亡般的陰鬱顏色。
「是我?」
「現在,是否可以請您來繼續,我想您也在等待著這場問話吧?」
就像一團輕柔的棉絮般在地面上飄行,玉夜那婉約的身姿化作無比嬌媚的惡魔,隨著風在奧格瑞瑪身邊遊盪,那柔若無骨的指尖有意無意地輕拂過老者的面頰,就像是情人許久未見時的輕柔觸碰,又像是充滿惡意的冰冷挑釁。
笑意中充滿了無奈和失落,玉夜的表情雖然沒有任何改變,平靜的心中卻出現了深不可見的碎裂與崩壞。
頭髮上還沾染著少許枯草灰燼,陳燁端坐在一張描金的寬椅上,左手握著扶手,不時輕輕摩挲著那活靈活現的獅首雕刻。臉上帶著大理石雕像般冰冷的表情,吊燈光華下的胖子,那披著黑色長衣的身軀顯得格外巨大魁梧。
露出笑容的陳燁別過頭去,將注意力完全放在了跪倒在地的身影身上,破碎的盔甲和制服上染滿了血污,因為失血過多而不斷顫抖的男人,正被兩名狼人士兵緊緊地按在地上。協助著狼人掃清所有的襲擊者后,只有眼前這個像是領隊的緋族逃過一死,被拖到了這節還算完好的車廂,等待著奧格瑞瑪的審問。
難道是太久的分裂,或者是時間讓自己的意志發生了偏差?女孩又一次發覺了心底對讓陳燁去執行這趟任務的抗拒,這種抗拒甚至超過了八千年前,分裂時烙印在自己心底的希望。
「黑髮的東方少女法師,手執狼王神器的狼人青年,還有使用著長刀的神職人員,這種奇怪的組合竟然可以直接闖入亡魂和時間斷片所控制的失落之都,怎麼聽都是可以寫進詩歌的英勇冒險。」
留下了這句耐人尋味的話,緋族的身體突然在空氣中崩潰分解,化為了隨風而散的黑塵。
東方男子的雙眼漸漸凝固,身體就像是油盡燈枯般突然萎靡了下去,皮膚化成老樹皮般灰暗,瞬間便布滿了折皺。
「壽命不過千年的卑微種族,你們根本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恐懼……」忍受著肺葉斷骨處傳來的痛苦,男子雙眼中的火焰突然黯淡了下去,就像是一枝熄滅的蠟燭般,再也找不到原來那種執著的火焰。
「不錯,曾經遊走在荒原上的高傲之狼,也會像今天這樣老邁。」
手執著曾經屬於君王路西安的神器長劍「風痕」,身前躺滿了殘肢斷臂的緋族貴族屍體,在東方軍勢直撲草原之時,是他領軍的那個軍團力戰至全軍覆滅,才迎來了迪拉茲的援軍,阻止了十五世紀時的東方遠征。
如幽魂般的黑裙少女終於又站回了地面之上,那飛揚的衣襟卻顯示出那種不受任何東西約束,隨時可以直衝九霄之上的靈動與自由。
「哈哈哈,已經重新龜縮回荒原上的卑微種族,咳……竟然還能說出如此理直氣壯的台詞……」跪倒在地上的男子突然發出了狂熱的笑聲,夾雜著劇烈的咳嗽聲,鮮血順著嘴角不停地湧出,「你們什麼都不懂,還以為可以讓我恐懼,你們這幫愚蠢的爬蟲。」
「重新布置儀式,復活失落在異世的『狼王』與『血之君』。」
微笑中的玉夜又輕輕將這些幻象抹去,就像是隨手拂滅了一枝黎明之前的殘燭,讓一切都消失在平靜的車廂之中,萬般散盡,只剩下了樸實無華的現在。
「閣下……」
「永生對有的人來說,是永遠的夢想,對有些人來說卻是永遠的痛楚。」
在玉夜那引誘與挑釁兼有的動作中,老者面孔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但那不時抽動的額角還有那黑衣下起伏的胸口,卻暴露出了奧格瑞瑪那無法壓抑的內心。
「對我來說,曾經從失落之都中取回聖書,更像是一場依稀的夢。」把玩著手中的酒杯,奧格瑞瑪的笑意漸漸退去,就像是一個頹廢已久的人重新又拾起希望,「看見你的出現,我這才真正相信這次行動,又重新需要我那還未生鏽的長劍了嗎?我的東方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