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靈泯世卷
第五章 破碎的枷鎖
「殿下，這次明顯是由妥芮朵策劃的，他們就是整個陰謀的主角。」跪伏在地上的男人猛然抬起了頭，在會議上所受到的羞辱，已經漸漸取代了心中的恐懼，「聯想到以前他們在東方所做的實驗，以及他們最近對您的求婚，他們根本就是想謀奪您的寶座。」
「可我的屁股會痛唉，還有，就不能準備些好點的飲料嗎？瓶裝水裡有防腐劑啊。」
發出了無生趣般的嘆息，一個纖細瘦小的軀體重新壓回了摺疊椅上，就像是故意發泄不滿般來回挪動著身體。在椅子的嘆息聲里，無可奈何的男人只能打開了包裹，從裏面摸出了一個暖瓶。
「你說的拆房子的地方，是西奈沙漠。」抬手看了一眼手上的小型GPS，夜蓮滿臉厭惡地脫掉了絲綉高跟鞋，倒下了紛紛揚揚的砂粒，「我的絲襪！我恨這地方！」
滿是孔洞的鋼板鋪出了將近八百米長的道路，被斜下的夕陽映成一片通紅，一個簡易機場就這樣在幾小時里迅速就位，等待著遠方旅人的降臨。
話語雖然不多，但對任何出生於北歐的男人來講，這實在是一種恐怖的威脅。
「操，哪家在拆房子啊，這麼大灰。」
「你能明白什麼事情發生了嗎？屬於我們的社會體制已經崩潰了，每個氏族都將成為獨立個體，難道你們不明白這一切嗎？」
大理石建成的會客廳里，就連微風都帶著一絲透骨的寒意，漆黑的核桃木桌面經過無數年的使用摩擦，早已經象黑色鏡子般光滑明亮。黑色的擺設，黑色的桌椅，黑色的窗帘，漆黑的大廳里除了四角站著神情僵硬的女僕外，只剩下了十三名衣著古典的身影。
「你在害怕嗎？」
同情、歉意、嘲弄、作為自己堅定盟友的同伴眼裡，只剩下了這些表情，男子光潔的額頭上第一次滲出了恐懼的汗珠。難道，他們全部叛亂了……
「閉嘴，卡爾曼，否則我就割掉你的鬍子。」
「果然，我還是不如龍若琳……」
「大人，這要命的天氣實在太熱了……」
聲音中滿盈著無法形容的憤怒，握緊拳頭的男子狠狠拍打著桌面，意外的是，他從周圍的盟友眼中找不到任何支持的神情，相反是一種極其複雜的表現。
「沒想到會在狼人里碰上像你這樣的聊天對象，真是有意思，你的是？」
「彈劾歐洲的執政大公主拉尼娜，由我們阿剎邁族提出這個決議！！！」
男子將頭深深埋入厚重的地毯中，汗珠早已經打濕了他的內衣，他從沒見過拉尼娜會有今天這樣的表情，就像是畫像中的憤怒女神般，全身籠罩在濃重的毀滅怒火之中。
「這樣的人，如果不是東南亞和非洲的未受教養之輩，那就只有狼人的統治階層中才會有了。」露出了純真爽快的笑容，少年雙手交叉在身後，這回答既像是辯解，又像是在嘲諷著為了
美美地舔弄著沾滿碎屑的手指，露出滿足表情的少年站起了身子。在這片荒蕪的沙漠中，到處停放著重型的工程車輛，眼前小山般起伏的沙丘已經在機械的力量下被征服，巨獸般的鏟車在金色的沙漠里硬是挖出了一塊平地。
在這個簡易機場周圍，到處是這種打扮的壯漢，凌亂的鬍鬚加上絡腮胡。象棕熊般的身體上紋著各式各樣兇猛野獸的刺青，除了橙黃的子彈帶和武器外，每個人都攜帶著奇特的圓盾和利斧。
笑容里滿是人畜無害的純真，薄薄的嘴唇邊卻是露出了鋒利的白牙，邁著輕快腳步的少年在砂礫間跳動著。
「有意思的論調，對任何統治族群來說，都是一樣的吧？子民越純真愚魯越好，而上層所要掌握的只是如何去煽動他們的熱情，讓他們就這樣快樂地被飼養著。」
出人意料之外，走過夜蓮身邊的西瑪，這個從來和笑話挖苦無緣的女人，竟然第一次開起了玩笑。齒尖嘴利的夜蓮甚至連反擊的台詞都沒說，就這樣瞪圓眼睛站在原地，驚訝地看著她的背影。
根據從起源時所簽訂的盟約，任何人都有權在十三氏族全體面臨災難的時刻，彈劾最高的執政者……
守在機場周圍的狼人，熱情擁抱著下了飛機的同伴，遞上了裝滿冰水的杯子。冰冷的水滴直透入了乾涸的喉嚨，發出了一聲怪叫的武士們，絲毫不介意那紛飛的水珠弄濕了自己的盔甲和裝備。
「啊，算了，那也沒差了。」
仔細打量著眼前這個只到自己胸口的男孩，陳燁的笑容總是有點那麼不自然，在異民里兇惡狂野的敵人並不值得注意，相反是這些人畜無害般的外貌更讓人警惕。
剛一跨出那道將內外分割開的金屬大門，灼熱的感覺就緊緊包裹住了胖子的軀體，四台運轉的發動機捲起了漫天飛舞的塵砂，遮蓋住了周圍的一切。
「抱歉，大人，您讓我把每一處空間都塞滿補給，所以只能攜帶摺疊椅了。」
「大人，我們的客人到了，請至少在表面上象一點十二神將。」
三架IL-76已經依次停在了機場旁的沙坑中，大開的艙門裡駛出了裝滿各種物資的車輛，肌肉多過腦漿的狼人在辦事效率上極其地耿直，哪怕是在高熱和旅行中已經極其疲勞，所有人依舊沒有絲毫遲疑地瘋狂工作著。
「開什麼玩笑啊，尼爾斯是這種小孩，拉尼娜是歐洲的大公主，這個世界錯亂了嗎？」
遠處傳來的大吼聲打斷了這段對話，一個臉上文著怪熊刺青的大漢插到了兩人中間，用手撥開了被汗水弄濕的髮辮。
坐在原地的陳燁，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漸漸遠去的少年，如果說在力量成形之時就會徹底凝固住外貌
「當年印第安人也是這麼認為的，於是全美洲都變成了白人的殖民地。」
「住口，你們想要內戰嗎？！讓歐洲血族的屍體布滿這塊土地？自己消耗自己的力量？」
「清醒過來吧，赫爾親王閣下，就連東方的盟友都公然解除了條約，現在這個世界，已經徹底改變了。」
不容有半點的遲疑，面前那個狗熊般的壯漢已經緊緊抱住了陳燁，大手用力拍擊著他的後背。接受這地獄般的充滿了男子漢氣味、濕噠噠、粘糊糊的擁抱，胖子接過了那冰冷的水杯，看著周圍那群粗野而又極其豪爽的男人。
「歡迎，兄弟！」
在不遠處，三個漆黑的小點緩慢鑽出了雲層，從染成赤紅的天空中飄落。
「維羅大人，請注意你的語氣，這是最高議會賦予我們的最高權力，同時也是最高的義務。」
「北歐神話里吞食亡靈的地獄犬，沒看見那標誌性的頭盔，還真是認不出來了呢……」
「暗殺就要有暗殺的標準，這樣失敗之後又無從推託的結果，拉尼娜殿下是想將長久的和平推進地獄中嗎？」
那些外貌粗野的壯漢在簡易機場的四周巡視著，儘管周圍狼人望著他們的時候，目光里滿是尊敬，卻無法掩飾那種彼此間格格不入的畏懼和鴻溝。嘉爾姆（Garm）們就像是體形和牙爪更為鋒利強健的猛獸，漫步在弱小的同伴之中。
「是的，主人。」
「真是群不知道疲勞的畜生。」
看著滿臉懷疑的陳燁，西瑪站在他的身邊，用五指溫柔地搭住了那寬大的肩膀。披著整張獸皮，全身滿是猛獸刺青，喜歡用大斧拆掉敵人身體零件的武士，這就是風暴突擊大隊里最為瘋狂嗜血的嘉爾姆（Garm）隊。
激烈的爭吵中，梵卓卻發現了無可奈何的結果，其他的氏族就像是事先商議好般團結在了一起，甚至梵卓下屬的阿剎邁族都站向了敵人的一邊。最終的結果，已經不容許他們再去抗爭了……
「但這並不影響我們在黑暗世界里的地位，同時也不影響血族因為攜帶著人類的貪婪而止步不前。」
「冬夜的女大公已經下機了，哪怕是出於禮貌，主人您也應該在場啊。」
「沒錯，這不就是我們的優點嗎？豪爽，耿直，甚至是有點死板和愚鈍。」
「只有疾影之狼能夠差使他們，這在狼人里已經變成一種象徵了。」
「尼爾斯，十二獸神將之一的影狼，疾影之狼尼爾斯？」
黑檀木製成的扇柄早已碎裂，傷口的鮮血染紅了潔白的袖口，對傷痛渾然不覺的拉尼娜似乎努力保持著笑意，來迎合從有意識開始就灌輸在腦海里的高雅，那不自覺抽動的唇角里，卻顯露出了
穿著黑紗製成的長裙，梵卓大公主拉尼娜靜靜地坐著，看著匍匐在自己面前的男子，嘴角似乎想努力擠出一絲笑容，卻依然什麼表情都沒有。
無奈地看了一眼派特里契，巨漢卻不敢繼續發出任何抱怨，老老實實地握槍坐在了滾燙的沙地上。周圍的大漢全部靜坐在原地，望著面前的少年主人。雖然沒有任何正式稱號，全員人數也僅僅只有五十，編製上更完全不屬於任何正規部隊，但狼人里卻絕對沒有任何武士敢小看這群野獸。
「彈劾？你們竟然敢使用這個字眼？」
「格斯，就不能準備把好點的椅子嗎？」
用力緊咬著自己的拇指，絲毫沒有理會完美的指尖已經是一片血肉模糊，從小接受的王者教育牢牢讓女孩約束著自己的感情和思維。永遠站在氏族利益和王者之位之上，無論遇到任何暴亂與反叛，都必須拋掉私人的自我，而從最好結局的角度去考慮。
漆黑的絲質禮服配上蒼白的面頰，藍寶石的領扣在刺繡襯衣上閃動著冰冷的光華，手指上戴著碩大的鑽石戒指，修剪過的發角讓他們更像是一群復活的古屍，充滿了18世紀的味道。
「照你這麼說，狼人里難道就沒有奸險之徒嗎？我可是見過不少。」
用手擠壓著被汗水染濕的長發，面孔上滿是青色刺青的壯漢發出了低吼，如果要說派特里契像山岩一樣的話，他簡直就像是一座山峰。糾結的肌肉在陽光下閃爍，褐色的鬍鬚被編成了無數的小辮子。身上掛著一枝AK的他，腰上還別著兩柄利斧，鋒銳的斧刃上折射著不祥的光澤。
厚重的天鵝絨窗帘死死遮蓋著窗口，沒有點燈的房間里一片黑暗，每樣事物都只剩下了一個朦朧的外殼。
這個議案就像是炸藥的引信般，瞬間點燃了周圍的空氣，十三氏族代表們先是陷入了驚愕，然後便是無窮無盡的爭吵。在座的夜之貴族們拋掉了華麗的外衣，彼此用最惡毒的言詞互相攻擊。
抓住了西瑪的手掌，陳燁的面色頓時陰沉了下來，迪拉茲竟然把「夏炎軍團」中精銳的精銳，風暴突擊隊里的嘉爾姆（Garm）隊派了出來，又附帶上了一位令人畏懼的狼將……
「這不符合傳統……我們……」
現在，拉尼娜已經失去了可以依靠法律來處理任何家族的立場，每一個家族都可以隨心所欲地去行動。
聽著這不怎麼是滋味的表揚，就像是喝水被嗆到的男人挺直了山岩一樣魁梧的身體，無奈地看著在欣喜中享受著紅茶的少年。的確，比起這個私下傳播的「忠犬派里」之名，那個在敵人和屬下間流傳的綽號「加爾赫之熊」，顯得更入耳一點……
站在砂礫中的少年，看著遠處辛勤工作的狼人，這些狼人就是狼人社會中的消耗品，一塊塊只能供人利用驅使，卻可以讓狼
一個極其可愛的少年站在了陳燁面前，抬頭盯著這個結實的壯漢，一對充滿童心的眸子，卻不由讓陳燁想起了龍珀那毒蛇般讓人不寒而慄的眼神。
「錫蘭嗎？還是暖的呢！派特里契，你真不愧是我的忠犬！」
「請讓我把這理解成一種讚美……雖然還是比較刺耳……」
絲毫不理會梵卓代表那憤怒的目光，妥芮朵的男子冷笑著離開了會場。梵卓氏族代表著血族的王權和統治，勒森魃族代表著權臣與官員，妥芮朵族則代表著貴族與傳統。而如今，「曾」由塔尖三族控制一切的體制已經徹底崩潰。
「尼爾斯大人！」
他竟然是十二獸神將之一的影狼，身先士卒地率領著風暴突擊隊，如同暴風般輕易撕碎血族部隊的防線，在血泊中率領著部隊肆意收割生命的惡魔。不是任何大部落出身，被血族指揮官一提到就會頭痛的狠角色，竟然會是他面前的這付弱不禁風的模樣。
「沒錯，歡迎你，遠東的年青大君，我們一族的希望。」在卡爾曼陪同下的少年沒有回頭，只是揮了揮纖細的手臂，走入了漸漸平息下來的砂塵里，留下了一句清脆的回答，「你的問法太過於普通了，我認為你應該是個更叛逆的人才對啊。」
「平安地回東京……我很期待我們的婚禮……」
「旅行愉快，伍大小姐。」
「我們贊同。」
「你們難道想叛亂嗎？十三家族就應該按照十三家族的天命去做！」
「他們想製造君王就由得他們，無論他們想幹什麼，都由得他們……既然大家都拋開了律法的枷鎖，我也可以放手去做了！」
在這片死亡混沌般的黑暗中，一對血紅的瞳孔顯得格外刺目，野獸般的瞳孔微微閃動。
「就像他們一樣，雖然無謀，也沒有任何的天賦，卻是吾族不斷延續下去的根基。」
「這是我的過錯，與氏族無關，我的過於高傲和自信，才造成了梵卓失去王權的慘痛結果。」
「雖然說力量越強，就活得越長，但這個也在脫離常識了……」
「歡迎你，兄弟！」
「還沒發覺周圍那些武士是嘉爾姆（Garm）嗎？」
「我可是大老遠的跑到這片討厭的熱砂之地，迪拉茲，如果你讓我失望的話，我可是會咬死你的哦。」
吐了幾口混合著苦澀砂粒的口水，胖子才在夜蓮和西瑪的陪伴下走下了舷梯，走向了那明顯是狼人武士所護衛的空地。屬於他的血族衛隊已經完全被蕭晨曦打廢，但需要將近兩個月休養才能康復的結果，總比全員陣亡要來的好。
稚嫩的聲音接過了陳燁的話頭，這形象表達力極其明顯的「我們」，頓時把陳燁嚇得一抖，差點沒抓住手裡的杯子。他竟然忘了自己是在一群狼人環伺之中，就直接發出了這種基本上已經可以讓狼人和他決鬥的感嘆。
歐洲吸血鬼十三家族的代表們，齊聚
在一連串銀鈴般的笑聲里，拉尼娜粉色的唇邊終於恢復往日的高傲！
將手中的扇子拋出，黑色的碎片像是利刃般切碎了厚重的窗帘，金色的陽光頓時照入了這間陰暗的私室。坐在椅上的女孩站起身體，張開了殷紅的雙手，隨之而來的腐朽氣息頓時將大半個房間侵蝕，留下了無數飛揚的黑屑。
這支只有五十人的部隊既是其他人的夢魘，卻又是狼人中的英雄，在戰鬥前必定暢飲烈酒，大塊食肉的壯漢們，在戰場上肆意殺戮的身影簡直就像是狼人美夢中的化身。在瓦爾哈拉中瘋狂享受，然後不斷重複自己死亡時的殘酷戰場！永遠享受著美酒，女人，和永垂青史的戰鬥！
望著遠處漸漸聚攏的人群，屬於冬夜部落的護衛們已經排列出了整齊的隊形，保護著中間那點白色的身影。胖子輕輕一把攏過了西瑪的纖腰，將她溫柔地納入了自己懷裡。溫順地靠在了陳燁的胸前，西瑪似乎又聞到了熟悉的氣味，一股越來越沉重的血腥味道。
藍海般清澈透明的瞳孔凝視著遠處火團般的雲層，穿著短襯衣和亞麻色短褲的少年，擁有著一頭漂亮的金色短髮。背手站在夕陽里，擁有青澀美麗的少年停下了腳步，小麥色的皮膚滿溢著健康氣息。
「殿下，這是叛亂，我們有足夠的實力……」
「沒錯，人民就是一群無知的羔羊，如何在最大限度里讓他們快樂，卻又願意供應自己的血肉皮毛，這就是統治者的藝術所在。」
「抱歉，大人，但這不正是您的命令，一切優先以適合任務需求而準備嗎？」
「西瑪，我記得原來你也是風暴突擊隊的隊長吧？你們狼人不是終生都會成長，衰老，然後回歸死亡的嗎？一個小孩竟然是揚名上千年的『疾影之狼』？」
「無過錯的彈劾就是叛亂，這是對王之三族的挑釁！」
「這是我們的天性，也正是神給我們的最好禮物。」
「歡迎你，兄弟！」
「下次要多帶點曲奇，派里！」
「竟然直接派人暗殺了冬夜的觀星狼，又將聖彼得堡的大半化為了灰燼，無論是人類政府還是狼人長老會，我們都已經無法交代了！！！」
聯想起了曾經在南亞出任務時的不快，胖子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如此的好勝心，竟然和這個少年開始了完全沒有營養的辯論。
「那麼，根據古老盟約的法則，作為對狼人和人類的回應，現在起拉尼娜殿下必須放棄執政大公主的稱號，現在十三氏族的事務將由各族自行處理，直到下一任最高執政官遴選出之前，所有的血族事務將交由會議統一討論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