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靈泯世卷
第十三章 十字章
從腰間抽出了長劍，發令官側身看著那一望無際的銀色長槍，三列士兵結成了一道重疊的槍陣，戴著鐵手套的手撫上了戟柄上的按鈕。
籠罩于軍陣之上的結界再次向前延伸，手裡抓著血晶的結界師們改變了口中詠唱的音調，原本浮在結界師們身邊的血晶，就像是閃耀紅光的花骨朵般緩緩升上天空。
直到現在，雷納克才感覺到了一絲刺痛，殷紅的細線順著他的喉嚨直接劃過，消失在了頸動脈之後的兩寸之處。笑容里充滿了惡意的黑翎點點頭，二指翻動間，那柄粗糙的短劍已經消失在了袖口中。
扔掉了已經變形的圓盾，卡爾曼幾步衝到了尼爾斯的身邊用手指著身後，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少年一拳揍翻在了地上。
在混亂之中，響起了一個蒼老的聲音，一個頭髮灰白的百夫長扯掉了被腐蝕的頭盔，聲嘶力竭地怒吼著。
濃烈的大霧突然蓋住眼前的一切，包裹住了所有血族的身影，這漆黑黏稠的霧氣就像是有生命般，向周圍不停地擴展延伸。人類眼前的世界在這瞬間融化了，只有這無邊的霧海，還有身邊因瞬間失衡而搖搖欲墜的同袍。
無論是雷納克還是護衛，都在同一剎那內失去了這個老者的身影，甚至感受不到任何的氣息動作，這正是強悍的異民最為恐懼的。再強大的人，也不可能去向一個看不見，摸不著，甚至連感覺都沒有對手作戰，更何況是如此危險的一個刺客。
上百枚棱形的晶體在結界師的合頌聲中，漸漸改變著自己的形狀，向周圍探出了花瓣般的銳角。無數隱約可見的紅線在血晶間連接，多重的紅色棱光在地上互相結合，重新構建出更適合大軍團混戰的結界。
「Para o sangue honras！！！」
舉起了手中的水晶杯，透過酒水望去，眼前的戰場被染上了一層更沉重更濃郁的血紅。象棵青松般挺立的雷納克望著遠處紛亂的戰場，嘴角透出了一絲殘酷的笑意。
在狼人的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片銀色的海洋……
銀色炮戟噴洒著鐵雨，身體被撕裂的異民們依舊向前瘋狂衝擊，用血去染紅腳下的土地。在妥芮朵的瘋狂進攻下，人類的陣線在軍官的努力下終於免於崩潰，經驗豐富的士官們不
鮮紅的血水接觸處，盔甲象是熔蝕般冒出了白煙和惡臭，在慘叫聲中，裸露的血肉瞬間只剩下了肌腱和白骨。
「殺我？就算你被稱為弒神之名，又能拿我如……」
就像是附和著雷納克這雄壯的發言，一個略現蒼老的聲音響起，只是他的語言里隱藏著戲謔的味道。
在有些駑鈍的劍尖上，卻掛著一顆刺眼的血珠……
站在士兵中的騎士們跪倒在了地上，滿臉虔誠地將右掌按在胸前，低頭默念著，然後將手輕輕按在了地上。在這瞬間，強烈而純凈的白光，象是露水般飛速的在地面上聚集，在前三列士兵的腳下鋪出了無數巨大的光十字。
上百枝銀槍在地上排出了一個整齊的方形，插在了那遍地的屍骸上，就像是無數銀色的墓碑。
「多好的援軍，這下，看來雷納克也要頭痛了。」
望著就像是憑空出現的老者，守在旁邊的衛隊長面孔頓時扭曲了，在他的號令下，數十名護衛立刻在雷納克身邊構成了一道厚厚的防線。
中間是提著長盾的重裝士兵，頭盔上高高飄揚著兩片潔白的羽毛，手中執著長戟，坐騎全身批蓋馬甲的騎士們穩穩守在兩側。手中執著象徵光明的十字架——十字軍，這一直屬於西方和教廷的軍隊終於真正出現在了異民的眼前。
「第一陣出列」
「重建陣形！！」
在營帳的周圍已經布下了數十道的結界和禁制，無數法力線在空中組成了一個重疊的巨大法陣，這個白衣的老者，卻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他們主人的寶座上……
重重落下的彈頭直接砸穿了堅實的盾牆，洞穿血肉之後，又再次貫入了另一具身體。馬蜂般的子彈四處呼嘯，將滾熱的血液在空中四處播散。
撕裂的傷口裡，瞬間被撒上了藍色的毒藥，拋掉盾牌的妥芮朵士兵們，手握著長柄劍，直衝進了十字軍的陣中。飛舞的光華里，將近一米長的劍身瞬間染上了妖艷的血色，不停收割著眼前的生命。
衛隊長額前不由布滿了汗珠，抽出腰間的長劍，帶著士兵們朝著老者緊緊逼去。
伴隨著結界的變化，雷納克的後備隊轉眼間已經移到了前方，只剩下了狼人依舊被死死圍
「什麼？」
十字軍的出現顯然對血族造成了很大影響，僅僅是這一陣掩護投射的槍襲，就使得血族部隊被迫漸漸展開，將原本紋絲不動的兩翼調到了前方。
「過去將會再臨，白晝將再一次屬於我們。」
還沒等騎士們站起身體，在霧氣中，突然衝出了一群鮮紅的蝙蝠群，在光芒中化成了無數紛飛的血團，象海浪般飛濺到了士兵們的身上。
呼嘯而出的金屬，在空氣中留下灼熱赤紅的軌跡，繪出了一幕紛亂而又充滿死亡美麗的影像。
就在無數雙有力而又顫抖的手按上矛柄之際，眼前，卻突然只有一片無邊的漆黑……
當面前這些敵人在黑暗中狩獵時，這些士兵甚至連祖輩都沒有出生於這世上，與永生的異民們不同，這些年輕的士兵還是第一次直面血族的軍隊。
整齊的步伐聲就像是狂暴的雨點，面罩下是半張冷漠機械的臉，只有雙眼依舊閃動著猙獰兇惡的紅光，舉盾的士兵們的步伐緩慢而又堅定，右手上的長刀折射著閃耀的冷光。
願人都尊你的名為聖，
「你想羞辱我嗎？！」
微微側過頭，戰場上閃爍的光澤給雷納克的面頰上染上了一層赤紅。在他身後，一個穿著白綢長衫的老者正坐在他剛剛坐過的寶座上，把玩著晶瑩剔透的水晶瓶。
從馬上滾落的騎士卻沒入人群之中，只有那匹練般的劍光在空中不停閃爍，短短的一次衝鋒，人類的前鋒便化為了一片血海。
不叫我們遇見試探，救我們脫離兇惡。
面對著血族那超人的體魄，冷靜和秩序才是人類獲勝的機會，耳中回蕩著那越來越近的馬蹄聲，甚至連修士的額頭上都浮出一層不易察覺的汗珠。
熾熱的金屬之雨降落在血族頭上時，與此同時，異端們的報復之箭也離了弦。
「哪，小子，要知道，就算是我的那位主子，也曾經在我手上死過一次，在東方沒人敢在這刺殺這方面和老人家我開玩笑啊……」
「老狐狸雷納克！！！竟然準備了這麼多蝙蝠崽子。」
經歷過過去的貴族，自從遁世條約簽訂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如此令人暢快淋漓的景色了。越來越發達的火器與科技彌補了異民與人類之間的差距，蝕之刻的戰爭又毀滅了異民最精華的力量。
「憑藉萬能的上帝聖父、聖子、聖靈的權威，憑藉聖規的權威，憑藉我們救主的母親和守護神童貞聖母馬利亞的權威，憑藉全體神德天使、普通天使、天使長、德樂尼、神權天使、神力天使、基路伯和撒拉弗的權威……」
我們日用的飲食，今日賜給我們；
免我們的債，如同我們免了人的債；
雙手撐著扶手，向前探出腦袋的黑翎撅起下巴，對雷納克露出了怪異的笑容，「當然是來殺你啦！哈哈哈。」
充滿自信的笑聲戛然而止，一顆隱約可見的汗珠，順著雷納克整齊光潔的鬢角慢慢滑落。不知何時，眼前的老者已經象是從這個世界中徹底消失般，蹤影皆無。沒有任何的聲音，也沒有任何氣息，他就像是原本並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般，只留下了那空曠無人的寶座。
「Mein Herr！十字……」
血族的兇殘好戰，正源自於那惡魔般堅韌的生命力，只要頭部和心臟不被直擊，哪怕殘肢斷體的他們也可以繼續戰鬥下去。
「我們在天上的父，
除了他身邊的嘉爾姆外，所有的血族士兵都死在了這片槍林之中，只有這些最強悍的狼人武士才從這銀雨中存活了下來。
「你來所為何事？弒神的黑翎？」揮手示意衛士們停步，雷納克相反露出了輕鬆的笑意，既然已經走到這步，他知道，這一刻遲早會發生的，「難不成是來欣賞我如何收割生命的嗎？」
手上那面從血族搶來的鳶盾早已破破爛爛，上面還插著半截銀槍，從泥地上站起的尼爾斯罵罵咧咧的站起了身子，看著周圍那一片燦爛的銀色。
隨著短促的口令，位於十字軍中央前三列的士兵，以整齊的動作齊齊跨出三步，將盾牌直接支在地上，將足有三米長的銀戟架在了盾牌上方的十字形凹槽中。
「來幹啥？」
人類是獵物，異民是獵手，這是源自千百年來一直深植入人心最底層的恐懼……
用手中的長劍指向了遙遠血族的戰線，發令官果斷的揮下了手臂。整齊的震耳金屬撞擊聲中，內藏在戟身中的15mm彈直接被
臉上帶著一種看透世事的玩世不恭，滿頭華髮一絲不亂地被梳到了腦後，黑衣的老頭五指靈巧地把玩著那支煙袋，直接把水晶瓶推倒在了地上。
「不過放心，今天我老人家沒興趣殺人了。」
銀色的長槍上刻滿神聖的符號，修長的槍身前部深深插入了地面中，還在微微地顫抖著。
在士兵們凄厲的慘叫聲中，堅固的矛陣頓時出現了一陣鬆動，後排的士兵連忙補了上來，用炮戟朝著霧氣中投射出一波又一波的火雨。血族的霧氣卻依舊籠罩著眼前的一切，甚至連子彈和呼嘯聲都被隔絕，只剩下了充滿死寂的寧靜……
因為國度、權柄、榮耀全是禰的，直到永遠。
「異端第二列為集火線！凈化他們！」
「過去的確會再臨，至於這白晝嘛，就不知道屬於誰了。」
阿門！」
最鼎盛的時候，血族在陽光下建立了無數巨大的漆黑城市，高聳入雲的尖塔遮蔽了地上的陽光。而在現在，異民們只能退入黑暗后，拱手讓出了白晝的主宰之權。
「幾千年了，你們這些蠻夷的口味還是這麼差。」
口中齊聲高呼著聖名，站在最前排的士兵們已經單腿跪在了地上，將整個身體都隱藏於巨大的銀盾之後。帶著四枝倒刺的尾部已經插進入了泥中，只露出那細長的矛身。
銀色的盔甲，銀色的長槍，白色的斗篷和旗幟上，飄揚著一個個鮮紅的十字。這群全身都閃爍著光芒的士兵們，出現在了終日不見陽光的地底，就像是神的使徒們降臨到了地獄的深淵中。
漆黑的混沌中，響起了尖銳的號角聲！
「上膛！」
「殺人一途之最高技藝，無非是把握一閃即逝之時機而已，可遇不可求，今天的殺機看來已經不會再有了。」轉身漫步走向原處的黑翎搖了搖頭，無限惋惜般轉頭看著殺聲震天的戰場，「和其他人不同，我老人家只是接了主子的御命而已，並不是一定要做。今天看你必不可少，我老人家很忙，先走一步了哈。」
手裡捧著銀色的經本，無數穿著黑袍的老年修士在陣列間隙中走過，用肅穆的神情和禱文平和著士兵們的情緒，頭盔下那一張張年輕的面孔上，都透出
伴著這猙獰的齊聲吶喊，黑霧中出現了無數的身影，兩眼中閃動著血光的巨馬上承載著重甲的騎士，象重鎚般砸在了人類防線上。長矛插進了巨馬的胸膛，在嘶吼聲中，馬軀直接撞碎了白色的盾牌，那破碎的鮮紅十字在空中四散飛濺。
騎槍上的「獨角獸」紋章旗在勁風中飛舞，暗夜中的貴族們舉起了尖銳的槍矛，在飛濺的塵泥中，象惡魔般策馬狂奔著。在他們的後方是舉盾緩慢前進的步兵，炮戟的齊射彷彿對他們並沒有產生任何影響。
這白帶般的光十字驅散了人類身周的一切霧氣，但這純凈的光華，卻只能散發到陣外五米的距離，就被霧氣吞噬得乾乾淨淨。
願你的國降臨，
「這是我最樂於見到的景象。」
四片華麗的金屬羽翼擔當著護手的職責，鮮紅的血水順著槍身上符號間凹槽慢慢滴落，在地上凝結成了一片渾濁的黑漿。
在漆黑的霧海中，衝出了一個騎馬的惡魔，用手中的長槍穿透他的胸膛。
在他們身後是整齊的槍陣，被頂上膛的彈丸正在等著爆發的那一刻，整個人類陣地就像是變成了一隻刺蝟，將尖銳的毒刺指向了撲來的野獸。
斬下首級，扯碎他們的軀體，用戰馬去盡情踐踏，在月色下聆聽那臨死者的哀唱。
兩根乾瘦的手指夾著一柄平淡無奇的短劍，黝黑粗糙的劍刃完全談不上什麼品質，更像是一把被人隨意丟棄了許久的水果刀。
嘿嘿的陰笑著，老頭的身影漸漸淡化，就像是一滴水珠融化在了沉重的墨色之中。在這片舊日廢墟的進口處，只留下了呆立的雷納克，還有身後那血肉飛散的戰場……
在短短的一呼一吸間，一絲若有若無的冰寒自他耳際劃過，轉眼間，白衣的老者以和剛剛完全相同的動作站著，只是這一次卻換成了他的身後。
擦掉了面孔上的鮮血，尼爾斯只是望著面前重整陣形的血族，默默點數著手下的人數。就算是自己精心挑選的「嘉爾姆」，也只剩下三十七個人了……
「護衛！！」
願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但是，一切都太晚了……
改造馬噴出白色的鼻息，鋼鐵的馬蹄踩碎了腐爛的泥層，位於妥芮朵兩翼的重騎兵們同時發出了山嵐般的長嘯聲，象是海水般向著十字軍方向奔突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