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清》第五卷 一身轉戰千里路

第026章 算計

第五卷 一身轉戰千里路

第026章 算計

上次路過江陵時,李來亨並沒有和鄧名深談,那時他內政的煩心事很多,所以沒有太關心鄧名的食鹽買賣,再說他確實以為鄧名會很快從武昌返回,等那時再討論下一步戰略不遲。但沒有想到鄧名這一去就是半年,在江南轉了一圈,擊殺了順治,還從兩江搬回來大批物資,光糧食就是一百五十多萬石。
漢水明軍在返回根據地的路上,沿途的清軍並沒有對他們進行騷擾,張長庚很清楚鄧名絕不會容忍這種行為。既然他不願也不敢挑起和鄧名的戰爭,那就只能客氣地對待過境的郝搖旗、賀珍聯軍。呆在明軍中的朱盛蒗,也享受到了特殊供應,每日都有新鮮瓜果,還有隨營的戲班子。
「聽說過啊。」到了這裏這麼久,鄧名早就知道投充是怎麼回事。明朝的小地主和自耕農把自己的土地計入縉紳的名下,從而讓自己的土地享有縉紳的免稅權,讓縉紳從中收取一定的好處。總的來說,就是以大明政府應該收取的稅賦流失為代價,而縉紳和普通百姓取得雙贏。對於投充,明政府雖然不斷地清理,但卻越來越多,最後徹底無可奈何。
「明天又會給我送什麼好東西來呢?」進入睡眠以前,東安郡王忍不住又開始幻想明日地方官府的孝敬。對朱盛蒗來說,鄧名必須是宗室,這樣他的未來才會是一片光明;更甚一步,雖然朱盛蒗暫時還不願意承認,但在他的心目中,大明皇帝的寶座也必須是鄧名這樣的宗室來坐,而不是由棄國逃跑的天子掌握,這樣朱盛蒗才能過上好日子。
漢水明軍向襄陽返回時,川軍也無驚無險地來到了江陵,在這裏鄧名受到了李來亨的熱情迎接。
以前雖然受到郝搖旗的保護,但在艱苦的明軍中朱盛蒗自然也享受不到郡王應有的待遇,而且他也很清楚,對方保護自己的唯一原因就是想找個護身符。朱盛蒗的價值和大明的國運息息相關,若是大明國勢興隆,那他自然也會跟著水漲船高,而如果大明不復存在,這個東安郡王也就一文不值。南明三王內訌后,明軍在戰場上一瀉千里,眼看大明又發生了一場全面崩潰,朱盛蒗當時有一種朝不保夕之感,唯恐郝搖旗會把自己交出去,向滿清投降保平安——做不成護身符,那就只剩下給別人當投名狀的作用了。
越是距離四川近,軍心就變得越浮躁,穆譚再次為鄭成功的南京之戰辯解:「如果提督真打算移鎮南京,那麼就一定要帶上軍屬。」上次鄭成功進攻江南時攜帶大批將士家屬導致慘敗,遭到很多人詬病,在川軍的教學中也是一個反面教材,但鄧名也明白鄭成功確實有為難的地方。在沒有電話、電報的明朝,和家人遠隔千里確實讓人很不放心,對這個時代的大部分人來說,隔這麼遠的距離和永別也沒有什麼分別了。
「哦,是嗎?」時間太久,鄧名已經有點忘記了當初他是如何和李來亨說的了。
正是因為如此,鄧名實在看不出投充現在有什麼好處,李來亨臉上那明顯的壞笑讓他感到有些不解。片刻后,鄧名恍然大悟:「他們想投充到縉紳的名下納稅!」
「現在江陵又有人在鼓搗投充了。」李來亨臉上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
不但清軍盼著鄧名儘快遠離他們的地盤而去,就是鄧名的手下也歸心似箭,定下未婚妻的人恨不得趕緊飛回成都完婚,而那些有家室的人也非常懷念分別了好幾個月的家人。
雖然張長庚表現得很合作,不過鄧名從來不敢低估武昌的實力,說到底對方是清廷的湖廣總督,手下有數萬甲兵,如果把他當成馴順的小狗那肯定要吃大虧。在漢陽附近駐紮時,明軍一直保持著高度戒備,並有意讓武昌看到己方的戒備,鄧名覺得只有這樣才能最大程度地打消張長庚生出別樣心思的念頭。
十幾年來朱盛蒗東躲西藏,很少有一天好日子,而這次進入湖廣總督的地盤后,各種待遇都是按照郡王的身份來安排的,這讓朱盛蒗感到好像回到了從前的好時光,不,甚至比那時還要好。因為朱盛蒗的地位並不高,在大明統治下不過是個不起眼的旁系宗親罷了。大明崩潰以後,皇室宗親被闖營、西營和清軍來回來去地抓捕、屠殺,物以稀為貴,朱盛蒗的地位逐漸顯得尊貴起來,若非如此他說不定連郡王之位都拿不到。
對於鄧名的回答,東安郡王似乎沒有太驚奇,只是輕輕點頭嗯了一聲,並沒有進一步追問,也沒有向別人大肆宣揚。
「虎帥……嗯,說得不錯。」李來亨這麼一總結,鄧名覺得聽上去好像是有點古怪,但他不得不承認,李來亨的總結確實很準確。
※※※
「哪有?」李來亨一聽就急了:「提督離開江陵的時候說是要去武昌賣鹽,我想賣鹽又不是什麼大事。提督又說只是用劉將軍的大鍾炸城牆,嚇唬一下張長庚,也不打算真打。我那時領地內還有好多鬧事的人,所以我沒跟著提督一起走,只道提督去去就回。誰想到提督一路去了高郵,還突襲韃子皇帝,要是提督不說賣鹽,而是說去殺韃子皇帝,末將會不去嗎?」
「這種大事,提督怎麼不叫上末將?」李來亨聽說高郵湖之戰的戰果后,先是擊節叫好,接著就是後悔不迭,覺得自己錯過了一個大好機會,更是把死去的順治恨之入骨。在李來亨看來,順治去年不親征,而非要挑李來亨不在的時候來江南,簡直是有意和自己作對。
因為郝搖旗和東安郡王正在趕來,所以鄧名並沒有立刻啟程,又等了他們幾天。
「大概他早就看出來我不是宗室了吧。」鄧名估計朱盛蒗早就心裡有數,畢竟大多數人都不是宗室,對一個宗室應該是什麼樣缺乏了解;而在朱盛蒗這個貨真價實的宗室眼裡,冒牌貨當然能一眼看穿。不過東安郡王並沒有宣揚此事卻讓鄧名有些奇怪,他本以為朱盛蒗會很生氣——就算鄧名沒有主動宣傳,但至少也有默認的嫌疑:「可能東安郡王知道現在大軍還在漢陽附近,如果鬧得人心惶惶,說不定會給武昌的清軍以可乘之機。嗯,看來東安郡王還是識大體、顧大局的。」
隨後朱盛蒗忍不住了,找了個機會直截了當地問鄧名到底想怎麼樣,而對方明確地表示不會坦白宗室身份。既然如此,朱盛蒗也不會繼續試探下去了——既然對方之前已經那麼賣力地表演過,要是把回答改變了,朱盛蒗才會感到奇怪。
其中最可笑的一件事莫過於鄧名裝作不知道朱盛蒗是楚王系,朱盛蒗名字里有個「盛」字,這不但說明了他的王系,連輩份都有了;在大明朝,宗室自然不必提,就是普通的讀書人,也都要對皇室的家譜有最基本的了解,免得鬧出笑話或是攤上大不敬的罪名。
聽李來亨這麼一說,鄧名那種古怪感也減輕了不少。川軍的模式讓這支軍隊受鄧名影響極深,風格和其他的軍隊迥異。現在川軍中很多人都和鄧名一樣,覺得為了本省的利益而出征理所應當,雖然這次出征不是為了光復失地、不是為了討伐偽官,但他們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
見到朱盛蒗后,鄧名並沒有談起自己的身世,朱盛蒗也沒有在眾人面前詢問,只是在初次見面的時候利用禮節問題暗示過一次而已,見鄧名沒有接話也就此作罷;不過兩天後朱盛蒗找到一個和鄧名單獨相處的機會,直截了當地說起那些有關鄧名的宗室身份的傳言,並詢問他此事的真偽……
「當然!」李來亨大聲答道。
現在三堵牆將士基本就是鄧名的衛隊,其中資深的人都是李來亨的舊部,年輕的也都是老三堵牆手把手教出來的徒弟。鄧名是在去年返回四川時選他們做衛隊的,主要原因就是這一批人的戰鬥技巧遠在浙江義勇軍之上,而且都是好騎手,能夠跟著鄧名一起在戰場上高速機動。
鄧名的部隊並沒有在武昌停留得太久,與賀珍見面后,下游立刻就有急報傳來,稱蘇克薩哈和遏必隆已經帶著八旗返回京師。滿清對崇明島不構成威脅后,鄧名就應該履行協議返回四川。東南的督撫們唯恐鄧名在他們的地盤上停留太久,會讓朝廷生出再次派援兵南下的念頭來;而且鄧名留在清廷的境內對督撫來說也是一筆很大的開銷,以前鄧名是自費出征,但根據高郵湖之戰的協議,這次明軍返回四川前的軍費都由東南幾個督撫共同承擔。
在李來亨的催促下,鄧名很詳細地敘述了一遍戰爭的經過,整個介紹過程持續了一個多時辰,李來亨始終在認真聽著,偶爾會插嘴提問一句。
……
郝搖旗明知有詐,自然就認真調查一番,結果發現李來亨和劉體純治下的縉紳土地享受補償政策,而那些家產在郝搖旗和賀珍領地中的縉紳也在積極為自己爭取相同的待遇,鄧名原則上也表示同意,大概從新年也就是今年就會開始執行。
「正是如此。」李來亨撫掌大笑。鄧名並不給明軍領地內的普通百姓以補償,明軍補償那些在武昌做官的縉紳既是為了打開市場,也是為了拉攏地方陣營中的騎牆派。
不過這幾個月來,武昌縉紳對賀珍和郝搖旗的敵視態度發生了不少轉變,很多人主動中止對抗,按照夔東軍的要求繳納重稅。不過他們要求郝搖旗、賀珍提供收稅憑據,上面還要蓋著夔東軍的大印。
雖然郝搖旗反覆保證一定會和大明全始全終,保護朱盛蒗到底,但朱盛蒗卻依然提心弔膽,他也能感到郝搖旗的部下有時發生動搖,他們對自己的那種表面上的尊敬都快不復存在了。
現在賀珍和郝搖旗對欠條還缺乏概念,向鄧名問起也僅僅是好奇而已,在賀珍和郝搖旗看來,這隻是鄧名支援他們的一種方式罷了:鄧名用長江貿易的利潤補貼漢水流域的明軍,勸說本地縉紳與明軍合作。
鄧名說完后,李來亨沉思片刻,精鍊地總結道:「提督去年從四川出兵,不過是為了去武昌賣鹽;越過武昌進攻江南,是為了在武昌更好地賣鹽;和張尚書圍攻揚州,為的是能在長江上不光賣鹽還要賣其它的貨物;最後提督奇襲高郵湖,誅殺韃子皇帝,乃是因為韃子皇帝活著就導致提督沒法好好地賣貨。末將說得沒錯吧?」
對於鄧名的矢口否認,朱盛蒗早就有心理準備。在幾次會面上,朱盛蒗曾經旁敲側擊幾十次,第一次也是最明顯的那次,鄧名打了個哈哈躲避了過去;後來乾脆就裝聽不懂,一本正經地用荒謬可笑的答案來迴避朱盛蒗的試探。
拜託,你要假裝不是宗室就裝下去吧,不過不要裝得這麼假好不好?宗室該知道的事情你全不知道,讀書人該知道的事你也不知道,就連百姓都該知道的禮儀你還是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難道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不成?
以往投充現象的出現,歸根結底還是明政府執行了對縉紳和百姓的歧視性稅收待遇,李來亨和劉體純結束歧視后,投充就變成了無本之木,自然而然地消亡;現在鄧名開始推出新的歧視性政策,投充馬上就死灰復燃,縉紳馬上發現了新的雙贏之道,他們向無法享受補償待遇的小地主和自耕農伸出了橄欖枝——還是像以前一樣五五分賬,投充后百姓的土地就能享受補貼待遇,一半的補貼屬於縉紳所有。
「嗯,好像是吧。」鄧名仔細回憶了一下,發現李來亨沒說錯,他出兵的最初目的就是去武昌賣鹽,順便鍛煉一下陸軍和水師,讓士兵適應行軍和野營,讓新的水手熟悉一下長江航道。
「虎帥冤枉我了。」鄧名急忙辯解道:「我從江陵出發時叫過虎帥啊,明明是虎帥說有事。」
「除了投充,還有超報。」李來亨早有準備,讓部下取出賬冊給鄧名過目:「新年後開始重新給土地造冊,末將發現去年『新開墾』出來的土地多得驚人,相反,沒有報荒的耕地。這才正月,江陵新增土地的數量就差不多有以前總和的三成,照這個架勢,今年江陵土地翻一番是板上釘釘,至於明年還能翻幾番末將就不敢保證了。其它地方有多有少,但耕地大增的情況都一樣,而且都是報的最好的良田。提督應該知道,這種良田的稅賦最高,以前大家都是不惜行賄胥吏也要報個劣田,現在倒好,變成行賄我的手下,一定要報個良田了。」
之前鄧名見到郝搖旗和賀珍的時候,這兩個人也問起了欠條。他們對待新領地內的縉紳比李來亨還沒有情面,因此和武昌的關係也最緊張,湖廣總督和他們幾次爆發激戰,背後難說沒有那些被奪去家產的縉紳施加的影響。
而鄧名身邊的人也給了一樣的回答,朱盛蒗找機會和一個名叫任堂的年輕將領談過幾句,對方把手一攤:「提督就是這個樣子,絕不承認。為了否認,他甚至假裝不知道任何和宗室有關的禮儀。」
「哈哈,哈哈。」李來亨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搖頭:「果然是非常之人,成就非常之功!提督所思所想,即使是聽提督親口道來,仍覺得不能置信啊。」
雙贏變成了雙輸,明廷無可奈何的投充在明軍控制區江陵迅速告終,不用明軍下去清理,大批的縉紳和百姓就自發來要求修改籍冊,理清產權關係。
鄧名不願意也無法撒謊,不過他也意識到眾將對自己身份的誤會帶來了一些好處,而這次遇上一個正牌宗室,鄧名料想是隱瞞不過去了。鄧名甚至考慮過以等不及為借口提前告辭,不過郝搖旗的使者接連不斷地趕來報告行程,鄧名也沒有軍事上的理由不辭而別,所以只好留下來。
可是李來亨對欠條的了解比郝搖旗他們倆要多得多,江陵這裏的闖營和縉紳關係雖然也是劍拔弩張,但還沒有發生大規模的叛變或是武力抗稅。因此李來亨和縉紳的溝通渠道也相對暢通,他留心打聽了一番,對縉紳如何利用欠條謀利也有所了解。
鄧名掃蕩漢水流域、胡全才兵敗身亡后,郝搖旗的地盤擴大了不少,朱盛蒗的待遇遠勝往昔,他知道這不光是因為地盤擴大了,同樣有鄧名的原因;高郵湖大捷后,朱盛蒗出入敵境的時候都能享受郡王的待遇了,這當然也不是因為張長庚那個賊子天良發現,而是朱盛蒗有個張長庚惹不起的同族。
鄧名顯然有很好的教養,知識也很廣博,可他竟然當著眾人的面裝做對朱盛蒗出身楚王系這件事一無所知。別說,朱盛蒗承認鄧名裝得很像,那一瞬間對方的表情絕對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了,連朱盛蒗在恍惚中都有一種「他確實不知道」的感覺。
強徵稅賦的效率很低,常常導致納稅人的抵抗和叛亂,想查清土地數量也是一件麻煩事,所以如果縉紳願意合作,賀珍和郝搖旗願意給予適當的稅收減免。但出乎他們意料的是,這些縉紳都拒絕了明軍的好意,表示絕不在稅率問題上討價還價……這話連鬼都騙不了,以前這些縉紳已經不光是為了稅率討價還價了,大部分人都逃去武昌,把全部出產都扔給明軍,寧可一文不要也不承認明軍的徵稅合理性,全心全意地支持張長庚打回來。
以前鄧名也向文安之否認自己是崇禎的兒子,但對方不知道怎麼又聯想到唐王身上去了,還秘密通知了鄭成功。哎,文督師歲數大了,難免有些固執己見,再說文督師也沒有見過幾個宗室,難免產生誤會。
鄧名誇張的表演不但讓朱盛蒗目瞪口呆,就連郝搖旗他們也都看不下去了,朱盛蒗席間出去解手的時候,郝搖旗和賀珍都借故溜出來,對朱盛蒗道:「看來鄧提督是絕對不會承認了。」
「都是祖宗保佑啊。」品嘗完今天地方府縣送來的河鮮后,朱盛蒗心滿意足地回營睡覺。
聽了這個回答,朱盛蒗才開始理解為何鄧名身邊的人能夠在席間顯得泰然自若。鄧名那些缺乏常識的回答,已經接近對他這個提問者的侮辱了。
「等東安郡王返回襄陽,就會和郝搖旗、賀珍說起此事了。」今天分手的時候,一貫養尊處優的朱盛蒗還親自跑來和鄧名告別,他親熱的樣子讓鄧名看上去還真像是他的同宗。不過鄧名知道兩個人都心裡有數,也明白這完全是朱盛蒗做做樣子給其他人看罷了。鄧明覺得這樣也好,此事遲早要大白天下,以前任憑自己怎麼分辨別人都不相信,這次有個郡王作證,他們就知道鄧名確實不是宗室了。
「終於結束了。」鄧名站在船尾,望著背後漸漸遠去的漢陽。
今天川軍繼續沿江上行,而賀珍和郝搖旗也同時離開,武昌、漢陽的清軍老實地呆在城中,以免造成彼此之間的誤會。
不過在李來亨看來,這當然是鄧名對他的莫大信任,自古以來很少有人把別人的嫡系當作自己的嫡系,更不用說當成私人衛隊。總的說來,緊隨在將領身邊的騎兵護衛總是能得到最多的信任和提拔機會,鄧名如此重用三堵牆將士,對闖營來說當然是大大利好。照這個趨勢下去,大明中興后,闖營系就會在鄧名集團中佔有極為重要的位置,那個時候誰要是想算舊賬,可得好好掂量一下自己的份量。
昨天他向朱盛蒗挑明,自己根本就不是什麼宗室,依稀記得幾年前和族人逃難來四川,遭遇土匪,腦袋上挨了一下,所以很多事情都記不清了,但模模糊糊地還是有個影子,至少可以確定本人姓鄧不姓朱。
「末將還有一件事要問,那個欠條到底是怎麼回事?」李來亨話鋒一轉,又問起了另外一事。
從鄧名口中搞清了欠條出台的最初原因和在武昌的交易規則后,李來亨就問鄧名:「提督聽說過投充么?」
「投充?無論有沒有功名,如果你全都收稅,投充還有什麼好處嗎?」鄧名曾經聽說李來亨、劉體純執行了對縉紳一視同仁的徵稅政策后,投充現象也立竿見影地消失了:對百姓來說,既然不能免稅,那為什麼還要把財產置於別人的名下?以前為了免稅可以冒險,現在什麼好處都沒有,繼續冒險就是犯傻了;而對縉紳來說,無法幫助百姓免稅,那當然也拿不到好處費,既然投充的人不交好處費,那為什麼還要讓他們的土地呆在自己名下?難道是生怕闖營沒有發現自己是一頭肥豬嗎?
賬冊越是看下去,鄧名臉上的怒色就越明顯,見狀李來亨樂不可支地問道:「提督怎麼看此事?」
「以前投充是為了惡意逃稅。」鄧名看到了大量土地買賣的文書,去年才脫離縉紳的百姓又紛紛投充了回去:「而這是惡意納稅!」
新增土地很多都明顯是在異次元,在這個星球上是肯定找不到的,如果李來亨不聞不問的話,那麼今年李來亨的稅收就會大增,而鄧名要給的補償則會大大超出他的預計,很可能要面對「經濟破產」和「信用破產」二選一的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