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天生我材
第二十七章 杏花坊夜宴
健仆緊張道：「那周公子還是讓我家公子陪你一起去，宋武再猖狂，對我家公子還是不敢不敬的。」
夜色下，馬車橫穿半座洪州城，來到杏花坊，坊門大放光明，周宣下車一看，哇，幾百號人整整齊齊分列坊門左右，每人手裡一盞紅燈籠，燈籠上有一個大大的隸書「宋」字，這一串燈火長龍綿延兩百多米，盡頭便是門廡廣大的宋府。
周宣呵呵笑道：「宋大俠要問什麼我都清楚，我來告訴你，我與陳刺史非親非故，來洪州之前，我還不知道洪州刺史姓陳，所以宋大俠儘管放心，不必顧忌。」
幾百號提燈籠的傢伙騷動起來，誰敢出言侮辱宋武，那簡直比侮辱了他們爹娘還無法忍受，街市上只要聽到有人非議「賽郭解」宋武的人，輕則暴打一頓，重則當場砍死，連刺史府的管事他們都照殺不誤。
周宣朝三痴、四痴看看，說：「刺史府還真沒這樣的排場！」
「宋某不是商人，做什麼生意！」
在刺史府吃罷晚飯，陳濟正好有事出去，周宣看看時候也差不多了，便和三痴、四痴出門，讓刺史府馬車送他們去東城杏花坊。
周宣笑嘻嘻說：「讓他擺闊擺排場，我們就站在這玩一會。」
三痴漠然，四痴撇嘴，意似不屑。
四痴看著三痴：「三哥，你不是說認識他嗎？」
宋武想掙扎，奈何壓在他肩頭的那隻手象一座山似的，想要抬起手都困難，抬眼盯著這個家丁打扮的傢伙，忽然覺得有點眼熟，再看他背上那柄闊劍，悚然大驚，顫聲道：「你是——」
從後堂轉出一個人來，正是魏覺。
忽聽有人厲聲大叫：「宋武，你就這麼放他走了！」
周宣起身道：「多謝賢主人款待，今晚盡興而歸，告辭了。」
周宣說：「不必讓這
魏覺眼裡要噴出火來，大聲質問宋武。
兩個大漢奉上茶來，周宣見慣了靜宜仙子那兩個清雅的侍女端茶，這時見這麼兩個粗魯漢子，不禁皺起眉頭。
魏覺大怒，痛罵宋武，宋武也不多作解釋，掉頭便走，幾百門客也霎時退得精光，空曠的大廳上只剩魏覺在那跳腳大罵：
宋武拱手道：「周公子良言，宋某受教了，那小顰姑娘還請公子放還，宋某定有重謝。」
周宣道：「宋大俠，好好約束你的門客，在下若不小心死在這裏，你是脫不了干係的，有話好好說豈不是好！」
三痴象老朋友那樣扶著宋武的肩，低聲問：「宋武，你不認得我？」
周宣嘆道：「宋大俠雖然行俠仗義繁忙，但閑時也要讀讀書哇，你看你被人惡毒詛咒了卻不自知，還沾沾自喜，真是可嘆哪！」
宋武沉下臉說：「宋某至今獨身，從不近女色，我宋府就連一個女人都沒有，就連廚子、洗衣的全是漢子。」
這兩天四痴禁言已解除，蹴鞠時又喊又叫的周宣都沒收他的錢，說：「三哥去我就去。」
宋武倒抽一口冷氣，用指節磕碎核桃，比他用掌心握碎核桃可難得多，他根本做不到，難怪這姓周的有恃無恐，原來是有這樣的高手在撐腰！
周宣笑道：「人做一件好事容易，做一輩子好事難哪，宋大俠什麼都不愛好，專做好人好事，會不會覺得很苦悶啊？」
出來說話的那人示意他們不要輕舉妄動，匆匆回去報信了。
周宣搖頭笑道：「在下從來膽大，幾盞燈籠倒嚇不到，就是看到這兩排人好比火紅的大蜈蚣一樣進了貴府，覺得對府上不吉利呀。」
刺史府
三痴說了一個字：「去。」
大排場是起先那麼一下有震撼效果，擺久了就沒名堂了，那幾百號人一人手裡提個燈籠顯得好傻，有些人手裡的燈籠已經開始晃蕩起來，本來就是放蕩不羈的烏合之眾，強行約束，傻站了這麼久，早已沒耐心了。
寬廣的大廳鴉雀無聲，只聽得「嗒嗒」輕響，那是宋武擱在几案上的手在發抖。
三個就站在坊門口，周宣有意逗四痴說話，談些斗蟲、斗棋的趣事，四痴口頭上雖然不承認，心裏卻想：「這個周宣還真是挺有趣的。」
貼壁站立的幾個脾氣火爆的門客忍無可忍了，吼叫道：「老子先斬了你！」掣出懷中短刀就衝過來。
周宣心想：「原來你是光棍一條，難怪別人怕你，沒有妻小的光棍敢玩命啊。」又問：「大俠每日忙於做生意掙錢，還要救人急難，也難得有閑吧？」
周宣知道這種核桃的堅硬，用鐵鎚砸都費勁，這個宋武只是這麼輕輕一握，硬殼就四分五裂，明顯是在炫耀武力嘛！
周宣笑著施禮道：「何處不見魏公子，有緣哪。」
宋武不答，抓起一顆核桃，輕輕一握，就聽「咔嚓」一聲響，硬殼碎裂，慢慢揀出核桃仁放在嘴裏咀嚼，忽然一笑，先前鬱積的怒氣盡散，說道：「周公子問的話也夠多了，可否讓宋某問你幾句話？」
「既不做生意，哪來這麼多錢財做好人好事？」
周宣問：「宋大俠平時有何愛好？」
宋武笑道：「周公子莫怪怠慢，宋某素不飲酒，只好以茶相待。」
「不敢，不敢！」宋武連聲說。
「周宣，我不會放過你的，宋武怯弱不敢動手，
宋武謙遜地說：「那都是洪州百姓抬愛，贈宋某此綽號，其實不敢當。」
三痴低聲道：「不許透露我的行蹤，否則，死！」
據那健仆所言，這「賽郭解」顯然就是一黑幫頭子嘛，什麼自命俠義，全是狗屁，都護府就是這黑老大的保護傘，現在奉魏覺之命設這鴻門宴，一言不合就可能拔刀相向，四痴也是高手，多拉一個去雙保險。
四痴的紅木案上傳來「咔嚓、咔嚓」聲響，就見四痴把幾個核桃排成一隊，伸出右手食指，用指節在核桃上輕輕一叩，硬殼立即碎裂，一叩一個，片刻功夫，把案上的十幾顆核桃全部磕碎。
宋武又是一串：「不敢！不敢！」
「宋武，你枉稱賽郭解，竟懼怕一個江州人！」
宋武答道：「不會。」
健仆暗嘆：「生死攸關的事還是小事嗎，散散心？只怕不死也要散骨頭，唉，這個周公子！」垂手退出小院。
宋武臉色一僵，問：「周公子還懂得堪輿之術？」
三痴頭也不回，「砰砰砰」三腳踢出，三個持刀大漢倒在地上，短刀插在他們腿上。
宋武心裏冷笑：「不要以為你有個強力幫手就這麼囂張，今天不交還魏公子的那個家妓你休想走出這個門！」面上一團和氣，笑道：「周公子是有福之相，走到哪裡都有貴人相助，宋某豈敢得罪！今日請周公子來，一是仰慕才名，思謀一晤，二是受鎮南節度使之公子所託，向周公子要一個人，那人是魏公子的掌心寶，還請周公子賜還，宋某人稱『賽郭解』，自然要為本州人排憂解難，請周公子看宋某薄面，這就遣人去刺史府取人來。」
宋武請周宣入座，周宣讓三痴、四痴也坐下，三痴沒動，立在周宣身後，四痴就在周宣下首那張几案邊坐下
周宣說：「你只知郭解是漢武帝時第一豪俠，世人提起俠客就首推郭解，俠名傳百代，但你可知郭解是怎麼死的？——全家抄斬！」
宋武搖頭道：「此事非宋某力所能及，魏公子另找高明吧——周公子三位，請走好，恕宋某不遠送。」
宋府之大，出乎周宣想象，簡直比奉化都護府還宏大，當然，這也許是因為宋府都是直來直去、暢通無阻緣故，走過三個大庭院，到了一個長三十丈、寬十余丈的大廳上，幾張紅木几案上擺放各色時令鮮果，原先那些提燈籠的這會都整齊地站在大廳兩側。
這些人懷裡都藏著短刀，就想衝上來把周宣三人砍成肉醬。
周宣問四痴：「老四，等下要不要一起去瞧熱鬧？」
周宣搖頭說：「宋大俠，你一定要追查出是誰第一個叫出這綽號的，那人用心極其惡毒哇。」
四痴吃完了核桃，不耐煩了，拍案而起：「宋武，你真不識相，話說到這份上你還想要人，真是好笑，這要是把人交出來，我師兄弟二人臉面何存！」
周宣笑道：「劍奴，你看這位賽郭解威風吧，比你們五俠可嚇人得多，你們是走上層路線、高端買賣，而他是威懾一大片。」對那健仆說：「告訴送信來的人，戌時初準時赴約。」
宋武原沒打算要周宣的命，只是想恐嚇恐嚇他，讓他交出魏府小家妓而已，只是這個周宣說話實在太毒，讓他背脊生寒，當即起身喝住那群門客，讓人把三個受傷的抬下去。
原本躍躍欲動準備一擁而上，將周宣三人亂刀分屍的眾門客被三痴這一下子震住了，都不敢上前。
宋武面色鐵青，挺直腰桿，沉聲道：「請周公子明言。」
周宣拱拱手，帶著三痴、四痴揚長而去。
周宣
那群提燈籠的趕緊魚貫回府，象一條巨大的百足蜈蚣蜿蜒進了宋府。
宋武愕然。
周宣說：「略知一二，此宅已是大凶之象，不過在下可以指點你一條求生之路。」
宋武一愣，不明白周宣為何問起這個，答道：「宋某一無所好，唯好仗義疏財，救人急難。」
周宣問：「大俠好色否？」
很快，隨著一陣爽朗的大笑，一個短小精悍、貌不驚人的中年男子大步走了出來，拱手道：「江州周公子，才名遠播，宋某早就想親到江州拜訪，未想尊駕到了洪州，豈有不求一見的道理——」呵斥那些提燈籠的，「有一兩盞就行了，擺這麼干作甚，驚了貴客。」
宋武忍著怒氣，哈哈笑道：「那就要請周公子多多指教了，請——」肅客入內。
「沒錯！」三痴打斷他的話，鬆開壓在他肩膀上的手說：「這位周公子是我的主人，宋武，你還想向他要人嗎？」
三痴身子一閃，瞬間來到宋武身邊，周宣簡直認為他修鍊了《葵花寶典》，速度太快了，三痴似乎也不好女色哦。
過了一會，坊里走出一個人來，說道：「既到了門前，卻不敢進去嗎？」
周宣壓著怒氣，笑嘻嘻說：「好說好說，在下有點好奇，宋大俠這『賽郭解』的名號是誰叫出來的？」
宋武見三痴、四痴都露了一手，雖被指名道姓，卻不敢發怒，問：「不知兩位什麼名號，倒是面生，大江以南精擅武技的朋友宋某都認識。」
也沒人來迎接他們，就這兩排長長的燈籠散發靜默的威嚇，四周極靜，根本不象是繁華的洪州市區。
周宣譏笑道：「這就是賽郭解的待客之道？想當年大俠郭解謙恭待人，施恩不圖報，後世沽名釣譽之輩哪及得上他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