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夜美人痴

唐國開寶二十八年冬，這年江州的雪下得早、下得大，十二月初一這天，一場紛紛揚揚的大雪又漫天而下，周宣一早冒雪去了刺史府「忘憂堂」，和范判官、徐刺史、古六泉先生商議年後進京事宜，決定分乘三艘船，都護府這邊一艘大船、一艘戰船，周宣這邊一艘中型船，正月初三啟程。

林涵蘊一手一隻銀錠掂著玩，歪著頭望著周宣，笑靨如花，嬌聲說：「是自己哥哥嘛，怕什麼笑話——周宣哥哥，是不是？」

「公子——」

羊小顰的聲音象冰凌在碎裂，清脆、幽冷，讓人無限憐惜，恨不得捕捉到這聲音好好呵護。

小丫頭福兒說：「公子，羊姑娘等你一天了，我們在院門站了好久，腳都凍僵了。」

靜宜仙子「嗤」的一笑：「涵蘊是小孩子，和她當什麼真，這銀子你搬回去吧。」

林涵蘊脆如銀鈴的聲音從簾幕外傳來，隨即綉幕一分，這嬌俏精靈的少女跳了進來，跺著腳抖落小皮靴上的積雪。

周宣說：「告訴羊姑娘，我先去都護府，回來就去見她。」

周宣笑道：「怎麼，不歡迎？」

周宣笑道：「涵蘊妹妹早就問我要銀子了，我再不給的話她要掐我，沒事的，蟲社今年掙了不少錢，也讓她高興高興，當初她也是出了三百兩本銀的——涵蘊妹妹今晚怎麼沒在這裏？」

周宣回到府中，自己提個燈籠由側巷、穿廊直至第四進，想先進去和雀兒她們說一聲，然後去見羊小顰，卻看到前面側巷伸出一盞昏黃的小燈籠，隨即轉出一高一矮兩個單薄的身影，撐著一把油紙傘，燈籠光照見的三尺之地，雪花象飛蛾撲火一般聚集落下。

周宣從澗月手裡接過木盒，放在几案上，說道：「小弟還有一樣東西送給道蘊姐姐，姐姐來看。」

周宣說了胡商阿布要與他們一道進京的事，范判官知道那胡商與周宣的交情，答允讓阿布的船跟在他們船的後面。

廖銀、夏翠花夫婦把「超級秋戰堂」自八月初一開業以來的每一筆收入和支出記得清清楚楚，蟲社及茶樓、酒樓四個月共獲純利四千五百一十三兩銀子。

甜言蜜語周宣是張口就來，可憐靜宜仙子何曾聽到過這樣的溫存的話，尤其是並非血親的年輕男子，薄薄面紗一個勁地顫，喉管里「嚶嚶」兩聲，卻沒說出話來，忽然腰肢一扭，碎步進了側室。

周宣在刺史府用過午餐后，帶著來福和三痴、四痴趕到北門外「超級秋戰堂」，把阿布也叫來，年終理賬，要放年假了。

小廳兩隻銅盆里炭火微紅，比外面溫暖得多，周宣將手裡的木盒遞給侍女澗月，脫去大氅，上面薄薄一層積雪，茗風接過，走到廊下去抖雪。

一下馬車，雪又紛紛揚揚下起來，周宣披著大氅、捧著裝宣鏡的木盒，來福抱著一小箱銀子，主僕二人在兩個提燈籠僕婦的照引下徑直來到「九難山房」外，院門閉著，叩門，侍女茗風來應門，驚喜道：「周公子來了，這麼大的雪也來！」

湯小三和胡統齊聲道：「公子到哪裡我們就跟到哪裡。」

周宣帶著來福乘車來到朝陽坊，把守坊門的牙將一見是周府的馬車，立即放行，還畢恭畢敬行軍禮。

周宣讓來福放下銀箱，在外間等候，笑道：「道蘊姐姐，這是一千二百兩銀子，是蟲社盈利，涵蘊妹妹是蟲社三大老闆之一，這是她應得的。」

油紙傘下的羊小顰無語。

得知是一千二百兩，林涵蘊樂壞了，當初她的三百兩本銀還是向姐姐要的，她雖然生於豪奢之家，錦衣玉食，要什麼就有什麼，但那都是僕人經辦，她手上可從沒超過一百兩銀子，銀子，還是攥在自己手心裏實在啊！

周宣大喜，細眼睛都睜圓了：「那太好了，小弟可以繼續向道蘊姐姐學習茶道、聆聽姐姐的妙音了，真是太好了！」

回到周府，天已黃昏，周宣匆匆吃了晚飯，去內院取了一面宣鏡，連同一千二百兩銀子，準備乘車去都護府，宣鏡送給靜宜仙子，銀子是林涵蘊的，說起來這一千二百兩銀子真是小打小鬧，自搬到朱雀坊以來，周宣府中日常開銷全部由都護府列支，闔府家丁、仆佣、丫環都有三十多人，哪個月不花上幾百兩銀子，尤其是兩次大筵席，一次喬遷、一次大婚，花費都是幾千兩銀子，收得的禮金卻是周宣飽私囊，都護大人林岱認了這個義侄真是賠足了錢財。

靜宜仙子哂笑道：「你這個小財迷，也不怕周公子笑話。」

「這是小弟創製的一種琉璃鏡，取名宣鏡，鑒人纖毫畢現，並不走形，明若秋水，朗若星辰，銅鏡不能比，普天下所無，特來送給道蘊姐姐，小弟在江州，多蒙姐姐照顧，心裏常懷感激，所以一有好東西首先就想到要送給姐姐。」

林涵蘊一發嗲，周宣就有點後腦勺發麻，說：「沒事沒事，今晚抱著銀子睡覺都行，哈哈，道蘊姐姐，小弟告辭了，府中還有事，年後就要遠行，總要安排妥當才好。」

「有急事嗎？」周宣問。

湯小三和胡統兩個人也各得到一百三十五兩銀子的獎勵，兩個純樸少年捧著銀子連說：「謝謝公子，謝謝公子。」

周宣說：「道蘊姐姐要與我們一道進京，太讓人高興了！」

周宣說：「不用謝，這是你們辛勤勞動所得，『超級秋戰堂』從今天起放年假，明天我派人用馬車送你們回家，還有，你們回家和你們爹娘商量一下，明年下半年我可能會帶你們進京，小三、胡統，你們自己願不願意？」

這是服侍羊小顰的那個丫環福兒，周宣問：「什麼事？」

靜宜仙子道：「以為你不會來，嫌女道這裏冷清，好象聽門客說傳奇去了。」當即讓人去請二小姐來。

阿布堅決不收，說：「蟲社草創之初，還需要大量的錢財，鄙人這份就當作蟲社的本銀好了，周公子也知道，鄙人不缺這點銀子。」

周宣趕緊迎過去，問：「小顰，找我有什麼事？」

「好玩，很好玩！」周宣走到那隻銀箱邊說：「林副董，來點你的銀子。」

林涵蘊兩眼放光，問：「蟲社的嗎？分我多少銀子？」

福兒搖頭說：「小婢不知道，羊姑娘上午就在找公子了。」

茗風、澗月這兩個侍女睜著兩雙妙目看著周宣。

周宣送的禮物一向很合靜宜仙子的意，這時走近來，看著周宣一層層解開紗帛，捧起一面鵝蛋形的鏡子，燈火映過，璨然耀眼。

周宣又給蟲社的每個夥計都發了五兩、十兩不等的獎勵，剩下的還有三千五百多兩銀子，三等分，阿布獲一千一百八十兩銀子。

茗風喜孜孜說：「怎麼會，周公子是我家仙子最愛見的人，周公子，請。」

林涵蘊不滿地看了靜宜仙子一眼，說：「姐姐，不是說好了事先不讓周宣知道，到時上船時再讓他驚詫的嗎，怎麼就被他知道了，這樣可就不好玩了！」

周宣的感慨如此深沉，兩個侍女自然會為他傳達，只聽內室細微的說話聲，好一會靜宜仙子才出來，語氣盡量平淡：「周公子，女道明年要陪涵蘊進京的，涵蘊年幼，女道放心不下。」

周宣知道阿布不會收，便命來福全部裝進銀箱帶回周府，「超級秋戰堂」這邊就由廖銀夫婦和來福的弟弟旺財看守，夏翠花把她爹娘都接到這裏來住，過年也都在這裏了。

「什麼太好了？」

身材高挑的靜宜仙子從里門走出來，頭戴帷帽，帽沿垂下粉色輕紗，嫩黃色的綉襦長裙依然飄逸，絲毫沒有冬裝的臃腫，語帶欣喜：「周公子——」只叫了一聲，又覺得語氣不太合適，不知說什麼了。

周宣當即按原先約定純利一百等分取其五給廖銀夫婦獎勵四百五十兩銀子，把夫婦二人喜得合不攏嘴。

周宣指著鏡子說：「道蘊姐姐要進去照鏡子，快捧進去吧，小心點，一摔就碎的，唉，可惜我至今還沒見過道蘊姐姐的仙姿，緣慳一面啊！年後就要進京，不知何時再來見道蘊姐姐！」

周宣止步回頭一看，一個小丫頭踏雪追上來，跑得急，滑了一跤，趕忙爬起來。

小丫環福兒拍著身上的雪，氣喘吁吁說：「公子，羊姑娘請你到她房裡去一下。」

「公子，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