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兩京風雲
第四章 上錯船
「啊！」羊小顰有點慌神。
婦人等了一會，沒見這女郎出聲，就又說：「姑娘要等人還得過江去等，這天色都晚了，不然的話錯過可就不妙了。」
兩個僕婦都是慈眉善目，笑道：「在船上，都在船上。」
有幾個輕浮男子就上前搭訕，邀請羊小顰入小店喝杯酒暖暖身子，費了諸多口舌，沒聽到一句應答，這女子只是翹首望著江水上游。
正月初三，外出之人還很少，江岸碼頭很是冷清，寥寥十幾個船夫、旅人，還有江邊客棧圍爐烤火的夥計，這時都站在了門前看羊小顰，紛紛猜測此女身份，若說是大戶人家私奔的侍妾，卻又沒看到男子同行；若說是早早出來攬客的船妓，卻又沒看到花船、畫舫，真是奇怪！
但此時大船已經重新扯上帆，擺正船舵，順流駛下。
見慣了其他女子的阿諛奉承、撒嬌弄痴、妖媚放浪、爭風吃醋，李公子對羊小顰這清蓮般的佳麗更感興趣了，心想：「等到了金陵再好好調教，定然教你什麼話都說出來。」
木階「咚咚」聲響，上來三個人，左側一人身材高瘦，四十來歲，披著單薄葛衫，也不怕冷，雙眼鼓突，眉毛象兩把掃帚，嘴角咧著，一副自命不凡的樣子；右側是個五十來歲的儒生，儒冠青衫，眉目疏朗，儀錶非俗，總是一副智珠在握、似笑非笑的神情；居中者是個胡帽貂裘的青年男子，就是羊小顰在江岸看到的那位，根本就不是周宣！
羊小顰心知上錯了船，雖然驚慌，卻不害怕，說：「下船。」
羊小顰還是不吭聲，她是極聰慧的女子，見這婦人未語先笑、目光閃爍，不敢太信這婦人說的話，決定再等等。
那中年書生似笑非笑道：「公子一向
青年男子扭頭道：「把這位姑娘請到小雅軒暫住，好生侍候。」又對羊小顰說：「姑娘不必驚懼，在下最是儒雅，不會冒犯姑娘的，姑娘住下，若有大船從後面過來，再找你的公子也不遲。」
羊小顰朝他們看看，記住他們相貌，等下讓公子來收拾他們。
此時一見，果然是傾國傾城之色，而且年齡似乎還很小，純美中含著稚氣，櫻桃小嘴抿著，不由得讓人生出憐愛之心。
「好了不起嗎，冷冰冰的樣子！」
羊小顰只不說話，被兩個婢女擁到一間布置精美的閣子里，羊小顰一見有窗子，趕緊過去推開，望見滔滔江水，稍稍安心。
那個李公子本著欲擒故縱之計，也一直沒來見羊小顰。
李公子笑道：「此女國色天香，還是處子，我自然要以王道待之，擄其芳心才顯我的本事，就好比杜先生、甘先生兩位乃世間奇才，只有我才賞識你們，待你們以國士之榮寵，你們自然肯為我效命。」
那個披葛衫、環眼帚眉的大漢說道：「公子，此女是絕色。」
那婦人察言觀色，又問：「姑娘要等的那個人乘的是大船還是小船？」
羊小顰猛地推開那男子，從腰間小革囊里抽出一把五寸小刀，刀身泛著青光，血槽深刻，顯然極為鋒利。
這船雖然大，但上百人聚集在一條船上，到處都能聽到有人在說話，羊小顰把這些話都聽在心裏，得知這船也是去金陵，那李公子是一位大貴人。
羊小顰卻是櫻唇緊抿，一言不發。
過了一會，來了一個笑容可掬的中年婦人，戴鹿胎冠子，描眉塗唇，衣裙俗艷，親切地問：「姑娘是在等人嗎
羊小顰小髻垂髫，紅色帷帽，蔥綠色的小袖對襟旋襖和湖州綾長裙，身材秀美頎長，遠望綽約如仙，在積雪泥濘的江岸邊極為醒目。
船艙下有人應道：「公子來了！」
羊小顰暗暗點頭，水路去金陵也只是七、八天路程，等到了金陵再找公子不遲，只要她自己拿得定主意，就不怕李公子來騷擾。
「玉瓶兒你要失寵了！」
「原來公子有了新寵了！」
那俗艷婦人說：「姑娘是在等船下來是吧，從上游來的船有的不經過這條水道的，那邊也有一條分岔水道。」指了指對岸。
羊小顰當然知道魏博是誰，心裏非常吃驚，放慢腳步，聽得那李公子又說：「唐國西南五大都護府——鎮南、百勝是我的人，昭武、建州不是，至於奉化，我半年前就密訪過林岱，這老狐狸模稜兩可，顯然是見風使舵，誰得勢就擁護誰的。」
羊小顰沿江岸奔跑起來，一邊扯掉帷帽垂下的面紗，露出絕美嬌顏，奮力追著大船。
羊小顰被兩個婢女扶持著來到小雅軒，這小雅軒鶯鶯燕燕一群女子在說笑，無一不是美女，盛妝靚服，讓人眼花繚亂，羊小顰清泠泠往那一站，所有女子無不黯然失色，一齊沒了聲音，一雙雙嫉妒的眼睛盯著羊小顰，好一會才七嘴八舌說：
這幾天李公子每天都會來羊小顰房裡坐一會，說一些俏皮話，無奈羊小顰就是一聲不吭，若不是上船時說過「下船」兩個字，簡直要以為她是啞巴。
彭澤縣荒寒的江邊碼頭上，冷風低嘯，枯柳衰楊的枝條不時被積雪壓斷，「咔吱」一聲響，一蓬雪沫就紛紛揚揚落下。
婦人立即說：「大船不由這邊過的，你看剛才從上游下來的就是一條小船
羊小顰奔到船舷邊，望著後退的江岸和滔滔的江水，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好幾個人一起笑將起來。
這時，上游駛下一條九丈長的硃紅色大船，昂首巨腹，三面大帆，船速快如離弦之箭。
羊小顰歡喜得眼含淚花，提著裙裾沿著江岸跑下去，越跑越快，就象是一隻綠色的蝴蝶在飛。
大船駛出一百多丈，漸漸放緩了速度，越駛越慢，顯然是要停下來。
另一個聲音說：「這次林岱的兩個女兒進京，那幼女林涵蘊似乎是衝著那個人去的，公子，決不能讓林岱與那人聯姻啊，應該從中破壞之，最好是公子爺把林二小姐給娶過來，公子爺風采遠勝那個人，只要多與林二小姐見幾次面，林二小姐肯定一片芳心全系在公子身上。」
青年男子揚眉道：「是嗎，杜先生是鷹眼，自然看得清，快停船，派舢板接來。」
僕婦道：「公子在裏面等著姑娘呢。」
羊小顰還是兩個字：「下船。」
此後數日，大船一路順風，過安慶、池州、銅陵，估計再有三日就能到達西都金陵了。
羊小顰喘息稍定，問：「小茴香？」
青年男子毫無慍色，依然含笑道：「姑娘不說，那肯定是找李公子了，在下就是李公子。」
青年男子微笑問：「姑娘貴姓，找的是哪位公子？」
往回走時，忽然聽到那李公子的聲音，在她的頭頂上，是大船最上層，只聽那李公子說了一句：「魏博已被我說服，我答應成事後讓他獨領鎮南、昭武之地。」
羊小顰終於應聲說：「大船。」
上來兩個婢女，兩個僕婦兩個婢女前後左右挾持著羊小顰，羊小顰也未抗拒，淡然下到船艙里去。
天色昏暗下來，
那李公子呵呵笑，說道：「我真是命苦，成了和親的王昭君了，我還答應娶魏博的女兒呢，哎喲，那魏博之女實在是丑，日後真要娶進來我一面都不會見。」
五十丈外的江心水流激蕩，紅色大船飛快駛過，船舷靠這邊一側有個戴胡帽、披斗篷的男子在幾個隨從的簇擁下正朝這邊望著，在羊小顰看來這不就是她的周七叉公子嗎！
婦人的謊言不攻自破，羊小顰「哼」了一聲，跺了跺凍得發麻的腳，跑到離水邊最近的一塊高高的岩石上，使勁揮手，銳聲喊：「公子——公子——」
羊小顰退開兩步，又叫了一聲：「公子——」
胡帽貂裘的青年男子大約二十六、七歲，身材修長，容貌俊秀，眼睛格外有神，顧盼之間有種威權之勢，顯然是養尊處優、頤指氣使慣了的，先是看到江岸一窈窕女郎在向他招手，心知很有可能是認錯了人，笑道：「接那女子上來，看看容貌如何，美的留下，丑的就丟到江中餵魚鱉。」
羊小顰象冰美人那樣不言也不動，對這位自稱李公子的男子自以為機智的話無動於衷。
婢女送來晚餐，羊小顰沒動筷子，兩眼望著寒冷的窗外，心裏想著下一步該怎麼辦？
羊小顰滿腦子都是周宣的模樣，心裏祝禱：「公子快來吧，小顰害怕。」
羊小顰上到大船，僕婦引她進艙，羊小顰覺得不大對勁，公子既然看到她在江岸上，現在接她上船了，怎麼沒在甲板上等她，公子不是這樣擺架子的人啊！
青年男子閑閑而立，也不擔心羊小顰會跳江，慢條斯理地說：「姑娘遇到了我是姑娘之幸，你一孤身女子出外尋人，只怕人沒尋到自己卻要跳入火坑，豈不是
羊小顰慢慢走過去，聽不到說話了，心想：「這李公子到底是誰？似乎要對林二小姐不利，我家公子與林府交好，這肯定要牽涉到我家公子，待我見到公子時一定要把這事告訴他。」
李公子望著羊小顰窈窕背影，左手輕揉右手大拇指，笑意愈濃。
「公子——公子——」
天黑下來了，羊小顰起身出閣，慢慢地走，兩個婢女寸步不離地跟著她。
其中一個淫邪男子就故意在羊小顰身邊挨挨靠靠，還想撩起她面紗看她容貌——
幾個輕浮男子都嚇了一跳，趕緊離遠點，站在客棧檐下用污言穢語來調戲輕薄羊小顰。
大船放下一條小舢板，兩個舟子、兩個僕婦駛到江岸，羊小顰嬌喘著剛好跑到，扶著僕婦的手下到小舢板，兩個舟子立即搖櫓划槳，小舢板迅速向大船划近。
被稱為杜先生的鷹眼大漢和甘先生的儒生一齊拱手道：「公子之恩，天高地迥，我二人誓死效忠公子。」
想到這裏，羊小顰摸了摸腰間的那柄小刀。
這婦人說完就等著羊小顰求她幫忙找船過岸，一邊細細打量這孤身女郎，雖然被面紗遮著看不到眉目，但這身段、這腰肢、這白如蔥管的手指，絕對是一個美女，看這裙飾，很是精美，裝束不似婢僕，應該是從大戶人家跑出來的侍妾，心道：「待老娘把她騙上船，調教一番，做了船妓，絕對是棵錢樹子，真是新年有好運，不費一文錢就能弄到這樣一位美嬌娘！」
羊小顰停住了腳，右手伸到小革囊中，握住刀柄，叫了聲：「公子——」
這話一下子問到了羊小顰心裏，她已經等了好一會了，眼看天色就要黑下來，不免著急，當即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