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兩京風雲
第十一章 帝尊前的一吻
李堅尷尬道：「雲侍郎是有個女兒，似乎才六、七歲。」
「啊！」甘思謀張口結舌，此時縱有千般智計也使不出了。
周宣道：「陛下，草民這腿傷成了這樣，景王自然是沒有錯的，但他隨從難逃其咎啊，不薄懲一下，草民不服。」
李堅熱淚盈眶，叫道：「宣哥，請受弟一拜。」行了個單膝跪禮。
周宣膽子還真不小，還敢不服，不過說得也在理，李煜想了想，喚道：「甘思謀——」
李煜還想把他的小周后與眼前這羊小顰比較一番，想想不妥，一國之母怎好與一個卑微家妓相提並論，便沒再往下想，開口道：「羊小顰，你既為景王寵姬，又何以私奔周宣，這等朝三暮四、輕薄水性？」
李坤忙道：「叔父，念在甘先生隨小侄多年的份上，就讓他在景王府受刑吧。」
周宣也急忙跪下還禮，然後雙雙站起，相視而笑。
周宣把一邊的林黑山拉過來，說：「黑山哥是我義兄。」
李煜還在等她後面的話呢，沒想到她垂睫抿唇，這就算回答完了。
李堅道：「父皇，讓兒臣送周宣回去吧，也是代王兄聊表歉意。」
周宣道：「草民有證據，不過要先得到皇帝陛下允許，草民才敢出示。」
李堅笑容一收，肅然道：「宣哥說得對，我那惡兄定會另尋事端來為難我們的。」
周宣仰天打了個哈哈，感覺自己真是高尚，無私地為李堅著想，簡直是盡心儘力、絞盡腦汁啊！
李坤知道叫不動羊小顰，怒道：「這賤婢在船上忤逆本王，本王小小的責罰了她一下，她竟背主轉投他人，叔父，這種賤婢可以賜死了！」
周宣便把羊小顰追隨他入京之事說了，極盡煽情之能事，竟把在場的景王府婢女給聽哭了，羊小顰也是美眸含淚，深深凝望周宣。
李煜道：「你是景王府首席清客，常隨景王左右，景王隨從毆打奉化軍選送的棋士周宣，你不及時勸阻，難逃罪責，脊杖二十吧。」
李煜道：「回宮——金吾衛，好生抬周卿回住處。」
小茴香一邊抹眼淚一邊把腦袋靠過來，只聽姑爺在她耳邊說道：「傻瓜，我假裝的。」
周宣又問朝中各派勢力，東台左相韋
李堅恨恨道：「此事十有八九是李坤指使的，我若一死，父皇又沒有其他子嗣，當然由他入主東宮了，但苦於找不到直接證據，拿他沒辦法。」
滿廳中人發出「嘩」的一聲響，都驚得呆了，這也太驚世駭俗了吧，這可是在帝尊面前啊！
小茴香獃獃看著周宣，忽然笑了起來，又覺得不能笑，又假裝哭起來，演技拙劣，哭得很假。
景王府正廳一片沉寂，廳中人都被羊小顰的清純美色驚住了。
李坤忍氣吞聲說：「叔父教訓得是，侄兒受教了。」
李堅一想，深感周宣所言有理，說道：「那小弟回宮再讓人把二品以上官吏之女都查清楚，看看有沒有合適的。」
李堅問：「這是為何？是說林二小姐太任性嗎？」
「周宣，你胡說！」李坤叫了起來：「本王根本沒對你動手，你的腿，哼哼，估計是為了陷害本王，自己回去弄傷的吧。」
周宣大聲道：「多謝皇帝陛下誇獎。」
李煜聽得饒有興趣，斗詩贏佳人，風雅之舉啊，吟道：「窈窕燕姬年十五，慣曳長裾，不作纖纖步。眾里嫣然通一顧，人間顏色如塵土——好詞啊，把此女傾國傾城之態描摹得極為生動。」
李煜知道在景王府甘思謀就不會受刑，就是脊杖也是假打，點頭道：「准了，坤兒你好生休養身體，再不可那樣尋死覓活、輕賤父母賜予之身了，聽到了嗎？」
周宣「哦」了一聲：「六、七歲那的確是小了點，堅弟你也等不及對吧，那朝中還有什麼實權高官有合適的女兒？」
李堅道：「弟覺得奉化軍林都護很是可靠，那林二小姐——」
周宣說：「李坤很會演戲，在皇帝面前偽裝得很好，我們要想辦法讓皇帝看穿他的嘴臉，不用急，我會想出辦法來的，狐狸尾巴一定會露出來的。」
羊小顰長長的睫毛象蝴蝶翅膀一般飛快地扇動，粉腮暈紅，跪著雙手扶地
周宣與李堅、范判官、林黑山四人進到小廳，摒退隨從，李堅這才放聲大笑，笑得前仰后俯，邊笑邊道：「宣哥，今天是弟有生以來最快活的一天，宣哥之智，無人能及啊，弟從沒看到我那王兄如此屈服過，還把老奸巨滑的甘思謀脊杖二十，大掃李坤顏面，哈哈，太痛快了，太痛快了！大快我心！宣哥真神人也！」
李堅躬身道：「兒臣知道了。」心想：「我這惡兄拿得起放得下，變臉極快，無恥之尤，我不及也。」
李煜沉吟道：「看來此事是場誤會，坤兒沒有錯，因為他並不知羊小顰是周宣侍姬，至於周宣，當然也沒有錯，這事就這樣了吧，坤兒，朕答應為你另覓美妾，此女就不要強求了，如何？」
周宣一聽，心裏頓感不爽，忙道：「堅弟，林二小姐娶不得，一娶就要壞事？」
李煜點頭道：「也好。」對周宣說：「待周卿腿傷痊癒后，朕要召你入宮談詩論詞，周卿詞才，馮延巳后僅見呀。」
周宣冷笑道：「景王殿下，羊小顰是我的侍姬，被你欺騙上船，她心念草民的恩情，不肯屈服於你的淫威，堅貞不屈，實乃貞女、烈女也，陛下，草民請陛下降旨表彰羊小顰——」
周宣也不好馬上站起來，說：「我沒事，小茴香不要哭，過來，我和你說話。」
周宣說：「皇帝陛下，草民這個小家妓生性寡言少語，有時好幾天都不開口，只愛撫絲弄竹，陛下臣民千萬，想必也知道有這種怪癖的人不少，可否容草民代她回答，若草民有半句虛言，陛下儘管治罪便是——不過還是請景王殿下先說吧，尊者為先。」
李堅很聰明地應道：「父皇，王兄的手的確是打周宣時扭傷的。」這話只證明了周宣所說的最後那句話，但在李煜聽來，自然會理解為周宣腿也是被景王手下打傷的。
周宣扯掉腿上夾板，笑道：「堅弟，別高興得太早，景王反撲將是很兇猛的，這就好比一局棋，我們在第一個局部接觸戰佔到了便宜，但棋盤還很大，棋局很漫長，對手實力強大郵局很狡猾，大意不得呀。
李煜暗暗點頭：「果然是絕色，恐怕整個金陵城只有朕的愛女斛珠才能與這女子相比，皇后——」
一不說二不休，周宣說到了興頭上，深情回憶了初遇羊小顰的情景，把在滕王閣上為羊小顰壓驚的那闕《蝶戀花》詞又吟誦了一遍。
周宣佯狂大笑，悲憤道：「皇帝陛下，草民好好的腿為什麼要砸傷？難道草民的身體髮膚不是受之於父母嗎，要這樣輕賤自殘？當時若不是有太子殿下在，草民很可能已經被活活打死了！」
李煜心道：「這個周宣果然是個狂生，不過還真有意思。」點點頭，眼望李坤，意示詢問。
李堅道：「宣哥有所不知，弟已有太子妃，是沈司空之女，沈司空雖然位列三公、德高望重，但卻無實權，所以弟想娶一名側妃，但齊章只有一個女兒，年齡很大了，早已嫁給了戶部雲侍郎為妻。」
羊小顰櫻唇輕啟，說了兩個字：「不是。」
李堅道：「你是我宣哥的義兄，自然也是我的義兄。」
方才，景王手下第一智囊甘思謀甘先生見周宣腿打著夾板坐步輦進來，便與景王耳語道：「殿下，這個周宣是個狠人哪，為了洗脫罪責，竟然不惜打斷自己的腿！」
周宣問：「齊章女兒年齡很大了？那雲侍郎有沒有女兒？娶過來就更妙了，一舉拉攏右相和戶部侍郎。」
李煜趕忙讓內官把李坤按住，說道：「坤兒心胸真是博大，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堅兒，你要以兄長為楷模，總要虛懷若谷才好。」
周宣道：「皇帝陛下請看——」扭頭對羊小顰說：「小顰，親我一下。」
李坤知道何時能說謊，何時得實話實說，道：「這是侄兒在彭澤縣新納的姬妾。」
李堅毫不猶豫，叫聲：「黑山哥。」也要行大禮。
那老儒生甘思謀吃了一驚，緊走幾步，躬身道：「草民在。」
在詭計多端的甘思謀看來，這自然是周宣的苦肉計，他不也指使景王演了這麼一出發癲上弔的戲嗎？以已之心度人之腹，就連景王為了取信皇帝，也用鎮紙玉石把手指給砸腫了，所以他們哪會想到周宣竟敢如此大胆欺君，只是裝模作樣綁了塊夾板？
李坤知道今晚他是輸了，拿周宣沒辦法了，再死賴下去會影響他在李煜眼裡的良好形象，當即說道：「叔父處置極當，這事是侄兒魯莽了，侄兒應當向周公子賠罪才是。」假裝掙扎著要站起來。
李堅卻又皺眉道：「可是弟實在喜愛林涵蘊小姐活潑爛漫之態，實難割捨啊。」
李坤恨得牙痒痒。
周宣欣慰道：「這就對了。」
回到莫愁湖畔住所，林黑山、三痴、四痴一直等候在那裡，小茴香和來福也翹首以待，見周宣回來，三痴、四痴放了心，小茴香和來福卻是大驚，他們不知道周宣假扮腿折之事，以為周宣是被打成這樣的，驚叫道：「姑爺——」，小茴香更是大聲哭泣起來。
周宣侃侃而談：「和林二小姐無關，愚兄是根據唐國大勢來的，唐國十大藩鎮，都是雄霸一方，你若娶了林岱的女兒，其他藩鎮定會疑你厚此薄彼，反而不妙，反而讓其他九大藩鎮離心，你雖得奉化軍死力，但疏遠了其他九大藩鎮，那是得不償失啊，不僅是奉化軍，其他九大節度使的女兒都娶不得，要娶只有娶朝中大員之女。」
周宣握住李堅的手說道：「不必要那些繁文縟節，朋友相交，貴在知心，我也早已視你為異性兄弟，定要助你挫敗景王，日後平安入主大興宮。」
李煜道：「朕就是要你出示證據。」
周宣道：「肯定是為難我，打擊了我自然也是給了你顏色看。」
這一夜，李堅與周宣促膝長談，原來李堅並未把在江州被擄之事稟奏李煜，因為這事傳出去太損顏面，他只有暗中派人追查幕後元兇，卻沒有線索。
李煜輕喝道：「胡鬧！」問李坤：「坤兒，這女子你從何得來的？朕以前並未在你府里見過。」
年方十四，身材窈窕的羊小顰盛妝而入，眉目如畫，麗色逼人，梳反綰髻，飾以小簇金銀花釵，細綾錦大袖衣寬而飄逸、簇花下裙長而瘦拔，行步之際勾勒腿膝痕迹，雲肩披帛，柔美輕盈，帶著早春
景王李坤看著清麗無儔的羊小顰，心裏真是惱恨交加，早知道如此，在船上就把這女子強行給收拾了，說道：「叔父還信不過侄兒嗎，侄兒自幼誠實，何曾在叔父面前說過假話，這女子的確是我寵姬，今早下船時被狂徒周宣奪去，並打傷侄兒。」舉著紅腫的右手掌向皇帝乞憐。
周宣道：「林涵蘊還小，又沒嫁人，你急什麼，先搞定景王才是大事，不然的話，你就算娶了林涵蘊，一旦禍起蕭牆，只怕連累林涵蘊一起遭殃。」
李堅悚然道：「宣哥教訓的是，弟知錯了。」
兩個金吾衛抬著周宣，羊小顰扶著周宣的步輦，一起出到景王府大門，恭送皇帝回宮后，李堅才與一直在外等候的范判官、顧長史等人送周宣回莫愁湖。
周宣道：「請皇帝陛下赦草民疏狂無禮之罪，這就是草民出示的證據，是活生生的人證，如果景王殿下能叫羊小顰向他靠近一步，那就算草民輸，就可以定草民強搶景王寵姬之罪了。」
李煜不相信李坤會做出這樣的事，畢竟李坤在他膝下多年，一直是溫良恭謙讓，怎麼突然會做出如此荒悖之行？即便是真，也是寵姬被奪，狂怒激憤下沒有約束好隨從，致使周宣受傷，當下道：「此事起因在於這個羊小顰——周宣，你說羊小顰是你的侍姬，有何證據？」
范判官不知周宣進去後景王府里發生了什麼事，但見周宣無恙出來，太子李堅嘴角含笑，似在強壓喜意，就知道暫時沒事了，難關算是過去了，不僅心下寬慰。
周宣心道：「我只是拗了你手一下，怎麼就腫成這樣了？難道回來用門夾了幾下？」說：「皇帝陛下，古人云『偏信則暗，兼聽則明』，陛下仁愛，自然會給草民說話的機會，草民當時並不知他是景王殿下，草民想這樣囂張跋扈的人怎麼會是景王，搶了草民的侍姬不說，還指使手下毆打草民，導致草民腿骨骨裂，稍一用力就疼痛欲折，至於景王的手，那是毆打草民時不慎扭傷的，太子殿下可以為草民作證。」
唬得林黑山趕緊托住李堅，連聲道：「殿下不要折煞小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