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歸去來兮
第二十五章 大家一齊來賭博
不一會，莊客拿來兩把油紙傘，竹傘骨、桐油布，撐開來好大，周宣與三痴一人一把，分別將其他人遮到廳堂廊下。
「八音寶琴。」林涵蘊糾正道。
李燾原本膽小，但自從與宣州孔目家小姐私奔成功，自信心空前高漲，睥睨自豪，狗都不怕了。
門內莊客喝道：「快滾，再不滾放狗咬斷你的腿。」
周宣一笑，問來福身上還有多少銀子？
「哦」周宣明白了，放高利貸啊，這是斂財的毒招，一般放高利貸的都是有權有勢的，不然就是借錢容易討債難了，謝家勢大，誰敢不還，還不起自然以田地作價償債了。
「住手！」
來福大聲道：「避雨的，請行個方便吧。」
靜宜仙子卻想：「這條路要是沒有盡頭，一直跑下去就好了。」
拍門聲更急了，還有義正詞嚴的告白：「謝氏賭場聽好了，我乃宣州士子李燾，岳父乃宣州孔目，我舅父在你莊上賭了三日了，我特來尋他回去，快快開門，不然我要告官。」
周宣道：「此人是我朋友，謝先生讓他進來吧。」
莊客頭子喝道：「開門，放狗。」
周宣道：「快去準備吧，兩個要求，一是乾淨、二是新鮮，吃得滿意我另賞你二兩銀子。」
那莊客一直候在邊上，見周宣吃飽了，笑問：「公子這飯菜用得可滿意？」
來福恨得牙痒痒，從馬匹包袱里取出一錠五十兩大銀，怒道：「睜大眼睛看看，這是什麼？」
守門莊客大笑道：「告官？我家大老爺還是京里的官呢，就算你岳父真是宣州孔目，卻也管不到我信州人頭上，快走，不然開門放狗了。」
「啪」的一聲，周宣望空甩了一下鞭子，說道：「那就大賭一場，我要看看這些年謝家斂了多少財？」
周宣問：「何為『九出十三歸』的貴利錢？」
夥計道：「低價強買，又或者誘人賭博，用田契抵押，還不起賭債那田地自然就歸他謝家了，又放『九出十三歸』的貴利錢，土地自然就越並越多，從永豐鎮直到那邊新成鄉，數萬畝良田都是他謝家的。」
李燾知道周宣有財有才又有勢，豈會在這鄉村賭場吃虧，當即跟隨周宣去博藝大廳，先找到舅父再說。
林涵蘊道：「我不要輸，我要贏。」
十余條惡狗一陣狂吠，很是嚇人。
周宣心道：「賭場不叫賭場叫博藝場，你們倒是會粉飾。」點頭道：「好，這就去看，我可是帶著大把銀子來的——」
周宣冒雨大步衝過去，謝老六也趕緊跟過去。
就聽到身後「沙沙沙」響，雨從南往北落下來了。
周宣道：「謝先生，在下生性好賭，話不多說，賭場上見，還
周宣笑道：「那就最好。」
李燾想起周宣的身份了，放下心來，說道：「小生一早與周公子別後，尋找舅父家，卻聽舅母說舅父已經三日未歸家，是去豐溪河畔的謝家賭場賭錢了，家裡的值錢東西已經輸光，竟帶上西山一百畝良田的田契去賭，那可是我舅們一家十多口人養身立命之本啊，是以小生來尋我舅父回去。」
周宣哈哈大笑，握著謝老六的手使勁搖，大聲道：「說得好，說得太好了！」
夏侯流蘇鄭重地點點頭：「公子，流蘇會儘力的。」
夏侯流蘇驚道：「贏得了這麼多嗎？賭不了這麼大吧？」
靜宜仙子全身都軟了，有一種強烈的喜悅想要渲泄出來，喉嚨深處禁不住發出一聲深沉嬌媚的低吟——
周宣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心道：「還有賭這個的，這是小孩子玩的呀，哥們讀小學時玩這個很拿手，看來這謝氏賭場還真是什麼都能賭，老少皆宜，只要你有錢，就要把你榨乾。」
謝老頭連連點頭：「周公子真是深明事理之人，博藝嘛，今日輸明日贏，銀錢都是轉來轉去的。」
林涵蘊道：「周宣哥哥我也要賭。」
來福很不情願地掏了一百文給那莊客，莊客見錢眼開，連聲道謝。
夥計知道這位周公子是金陵鹽商，有錢，出於好心勸道：「周公子還是不要去賭，多少客商進了謝家賭場，出來時兩手空空不算，還欠一屁股債，謝家賭場有鬼名堂的，就算不玩鬼名堂，他賭場里聘請的賭客都是高手，一般人哪玩得過他們！」
眾人縱馬急馳，和大雨賽跑，此時若從高處看，就可以看到密集的雨線象大幕一般從南往北拉開，追趕著黃土路上奔跑著的五匹馬，要把馬上乘客淋個透心涼。
謝老六陪著周宣等人出了飯廳，準備去博藝大廳，卻聽得莊園大門那邊人叫犬吠，有人在叫門，但莊園不給開門。
白胖書生李燾帶著兩個僕人牽著馬進來了，渾身濕透，抹一把臉上的雨水，正要憤慨陳詞，一眼看到周宣，驚喜道：「周公子你怎麼會在這裏？」
夏侯流蘇下定決心要不負周宣重託，她要討好周宣嘛，這樣可以早日侍寢，想想自己真是不容易，獻身還要獻藝，幽怨。
六爺就是謝家十虎的老六，在此賭場坐鎮，謝老六聽說有從金陵回鄉祭祖的大鹽商帶了萬兩銀子來賭，趕緊來見，握住周宣的手親熱得不行，連說：「老鄉，老鄉。」呵斥莊客怠慢，不早點稟報於他。
謝老頭眼睛一轉，命令莊客開門。
周宣道「
莊客道：「那就請吧。」在前引路。
謝老六三角眼、兩撇鼠須，一看就是奸詐相，偏又笑容滿面，讓人看了很反胃，吹噓道：「我謝家賭場號稱唐國東南四州十縣最大的賭場，賭多大都可以，只是周公子只帶了五百兩——」
周宣問：「謝家如何霸佔他人良田？」
就聽宣弟在她耳邊道：「姐姐別怕，馬上就趕到莊園，哈哈，和雨賽跑，雨跑不過我們！」
來福道：「來福不會玩，來福專給姑爺收銀子。」
周宣道：「好。」又問夏侯流蘇玩什麼，說：「大家齊上陣，把謝氏賭場的銀子贏光。」
林涵蘊道：「斗鵝沒玩過，我玩斗鵝，就是不知怎麼斗，我可沒有鵝。」
從夥計口裡得知，這南霸天謝家的家主是謝老太爺，有十個兒子，長子在京為官，好象是韋相爺門下的主簿，就是那個謝主簿將女兒嫁與韋相為妾，謝主簿的幾個兄弟仗著謝主簿的權勢，又與上饒縣令結成了親家，橫行鄉里，魚肉鄉民，十年來永豐鎮大部分良田都被謝家霸佔去了，數萬鄉民成了謝家的僱農，每年辛苦耕作，卻僅能保住不餓死。
周宣問：「你想玩什麼？」
李燾書生氣很是濃郁，大聲道：「今天不找回我舅父我絕不回去，我倒要看看什麼狗敢咬我李燾。」
周宣站住不動，吩咐道：「去拿幾把傘來。」
周宣笑道：「五百兩輸光了，我可以馬上回永豐鎮去取，可我若是贏了，謝先生可要立即付銀哦。」
左邊耳房響起兇猛的犬吠聲，十來個莊客牽著十來條大狗向周宣等人示威，靜宜仙子不禁有點害怕，往周宣身後縮了縮。
周宣心道：「你武功不低，擲骰子自然厲害，擲骰子就是對力道輕重的掌控。」說：「好，你的任務是擲骰子贏個一千兩銀子吧。」
林涵蘊急不可耐道：「快領我們去賭，我們樣樣都要賭。」
夥計道：「就是借一千文錢，只能得到九百文錢，而三月後還債時卻要還一千三百文錢。」
周宣舉起馬鞭作勢要抽她，林涵蘊又笑又嚷：「姐姐救我。」但她姐姐偎依在周宣懷裡微笑著不說話，明顯成一夥的了，狼狽為奸啊。
莊客道：「就是用楊樹葉子莖柄互比韌性，兩兩對拉葉柄，誰的葉柄斷了誰輸。」
莊客連連點頭，聽得是心潮澎湃，永豐鎮是小地方，哪曾見過萬兩銀子的豪賭！前年有個從此地路過去閩地的商人，在這裏賭了三天三夜，輸了三千兩銀子，出門就跳河自盡了，那三千兩銀子已經是謝氏賭場八年來
那夥計吐了吐舌頭，也興奮起來，反正不關他事，看看金陵賭王大戰謝家賭場很帶勁的，說：「那就去，輸了錢可別埋怨我。」
謝老六一聽，生怕周宣離開，作色道：「這位李公子，話不要亂說，我這賭場光明正大，輸贏都是清清楚楚，周公子來此，我是好生招待，周公子是不是？」
莊客連聲道謝，問：「公子是現在就去博藝場嗎？」
三痴點頭道：「這個我有把握。」
靜宜仙子心「怦怦」大跳，她從來沒有體驗過這樣的速度，馬蹄起落，風馳電掣，宣弟右手執韁，左臂接著她的腰肢，摟得很緊，她後背緊貼他的前胸，可以感受到宣弟那強勁的心跳。
周宣拍了拍李燾的手，說道：「無妨，你舅父既帶了田契來賭，很有破釜沉舟的決心，依我看你舅父定能扳回老本，李兄儘管放心——謝先生，我說得可對？」
來福怒了，他現在好歹也是信州侯府的大管事了，是侯爺最信任的家丁，京里那些小吏見到他都是笑臉相迎，卻在這小縣僻庄吃閉門羹，侯爺可就在邊上呢，一個門都叫不開，太沒面子，顯得他不會辦事，便用腳使勁踢門，叫著：「開門，開門！」
周宣道：「我來祖籍地看看，聽說此處賭場甚佳，便來玩耍——」
男女各一桌，眾人一早起來，奔波了一上午，這時也的確餓了，吃得格外香甜，就連一向食量甚小的靜宜仙子都吃了兩小碗飯。
這時雨已經「唰」地掃過來了，眾人趕緊下馬，在門樓屋檐下避雨，嘻嘻哈哈慶幸跑得快，沒被雨淋到。
先前那莊客問：「客官想要賭什麼？」
莊客道：「敝庄賭法甚多，有攤錢、有骰子、有轉盤、有葉子戲、有鬥鵪鶉、鬥雞、鬥鴨、斗鵝、鬥草，還有象棋、圍棋、蝸角棋——反正想玩什麼就有人陪你玩什麼。」
三痴道：「聽憑主人吩咐。」
「永利客棧」夥計小聲嘀咕道：「這麼貴，比我們客棧貴了兩倍多。」
但兩、三里的路程轉眼就到，五匹馬從護院河上的闊板橋上「砰砰」踩過，來到莊園大門前，卻見朱漆大門緊閉。
莊客道：「提供酒飯要錢的，一桌八人，四葷四素，兩斤永豐谷酒，共收二兩銀子。」
周宣笑道：「老五是作弊之王，老三，你也行的，有功夫的人玩那點花招還不是小菜一碟，我們要搞垮這謝氏賭場，你得配合我。」
小茴香道：「姑爺，小茴香玩攤錢怎麼樣？小茴香以前玩過這個，雀兒小姐也會玩。」
林涵蘊撇嘴道：「你說賭什麼，當然是賭錢了！」
周宣笑道：「對，對，八音寶琴，這還要多謝涵蘊妹妹識貨，不然我十兩銀子都抵押不出去，如何能在斗蟲中贏錢。」
眾人策馬往右拐，就見一條平整的黃土路，兩邊栽著柳樹，道路約有兩、三里長，盡頭便是一座倚山而建的大莊園，綠柳蔭中露出一遭粉牆，竟然還有護院河，架著闊板弔橋，可收可放，宛然一座城池，果然氣派不凡。
又等了一刻鐘，菜端上來，也是白耳黃雞、白銀鵝、豐溪花魚這些特色菜，烹制得還不錯，碗筷果然是新的。
夏侯流蘇道：「流蘇會擲骰子。」
莊客眼睛一亮，立即庄門大開，客氣地道：「幾位客官、小姐請。」
莊客喜道：「小人吩咐廚下用新箸新碗，保證乾淨。」
這莊客殷勤地把周宣等人請進飯廳坐著，他急急吩咐廚房備辦酒菜去了，心想遇到大財主了，嘿嘿，先好好侍候著，等下讓你輸得分文不剩。
夥計越說越憤慨：「不瞞周公子，這永豐鎮的風氣都被謝家搞壞了，賭博成風，有不少原來家境富裕、擁有良田百畝的小財主被謝家人引誘去賭，輸得家財盪盡，就是一般鄉民，好賭的也極多，甚至有賣兒鬻女去賭博的。」
來福抓著大門上的獸面銜環「鐺鐺鐺」地敲門，即聽有莊客應道：「什麼人？」
「永利客棧」的年青夥計在一邊聽得目瞪口呆，這周公子及其手下是不是說得太輕鬆了？好象贏謝氏賭場的錢如探囊取物似的，小贏可以，若是大贏，只怕出不了莊園大門。
周宣微笑點頭，：「李兄不要誤信流言，我看這賭場很正規，對了，李兄何故冒雨來此？」
周宣道：「足夠了，想當初我就是靠一支口琴抵押了十兩銀子起家的——」
周大侯爺現在養尊處優慣了，自有頤指氣使的派頭，那莊客愣了一下，便命其他莊客去取傘。
周宣作個手勢，來福就掏銀子，兩桌酒菜四兩銀子，另打賞這莊客二兩銀子。
門很快就開了一條縫，一個莊客探頭一看，有男有女，不象是客商，倒象是游春遇雨的，但衣著華麗、駿馬銀鞍，一副富貴氣象，莊客不敢出言不遜了，說：「敝庄不容人避雨，要賭，請出示銀錢，無錢莫入。」
一道熾亮的閃電劃破長空，雷聲由遠及近好比天神的戰車從眾人頭頂上空隆隆滾過，山川樹木似乎都在顫抖。
周宣又問靜宜仙子要玩什麼？靜宜仙子微笑道：「我不玩，看宣弟和涵蘊玩吧。」
周宣道：「對，風水輪流轉，今天到我家，李兄，隨我進去，看我如何博藝。」
林涵蘊插嘴了：「嘻嘻，難怪周
「永利客棧」夥計引路，眾人沿豐溪河畔往東北方奔去。
林涵蘊想起第一次在江州「沐風樓」遇到周宣賭蟋蟀時的情景，覺得這人世間的事真是神奇，這個原本素不相識的周宣現在竟與她們姐妹好成這模樣了，看姐姐靠在周宣懷裡那個愜意的樣子，林涵蘊都有點吃醋了，哼了一聲說：「算你還識得好。」
周宣道：「趕緊去準備兩桌，鍋碗給我多刷幾遍，洗乾淨點，來福，先賞他一百文。」
周宣繼續擺闊：「今日來的倉促，銀子帶得不多，我在『永利客棧』還有白銀萬兩，就是全輸光我都不怕，誰叫咱鹽商有錢呢，對吧？」
林涵蘊縱馬狂奔，一邊興奮地尖叫，小茴香也在叫，夏侯流蘇受此氣氛感染，也銳聲大叫，這女姦細已完全入戲了。
來福道：「還有五百兩。」
謝老六滿臉堆笑，道：「那是當然，我謝家賭場講究童叟無欺，周公子可以向四鄰八鄉打聽打聽，我謝家一向積德行善，開賭場所獲微利，都用於修橋鋪路、扶危濟困，真可謂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周宣瞪大了眼睛，還真是花樣多，問：「鬥草怎麼斗？」
林涵蘊笑道：「不怕，這位周公子號稱金陵賭王，至今還沒輸過，這一路從金陵來，就贏了好幾千兩銀子了，還有一筆銀子是常年都有得拿的，每年上萬兩，厲害吧？」
三痴見那莊客走了，便對周宣說道：「可惜五弟不在這裏，不然的話就可以橫掃賭場了，五弟精通這世上所有的賭法。」
周宣笑道：「讓老三先生幫你，你就能贏。」
「好啊！好啊！」林涵蘊聽說周宣要大肆開賭，她也渾身都是勁。
裏面就沒聲音了，也沒見人來開門，想必聽說是避雨的就完全不理睬了。
李燾憤然道：「周公子，這賭場吃人不吐骨頭的，你快離開這裏吧。」
來福將五百兩銀子三十多斤重的厚包袱拍了拍，很是傲然。
林涵蘊喊道：「老三先生快跑啊，雨就要落下來了。」
三痴朝那些狗逼近兩步，可怪，犬吠聲頓止，那些狗竟然怕了三痴，真沒想到五痴殺手也可用來嚇唬狗。
這謝家人果然囂張跋扈，周宣示意來福安靜，提高聲音道：「老鄉，我是過路客商，聽說貴庄開賭，特來玩耍。」
莊客更加恭敬了，說：「公子是大賭客，小人去請我家六爺來親自接待。」
周宣道：「估計是好幾隻鵝任你選一隻，然後與莊家的鵝斗，你輸了你掏錢。」
夥計叫道：「從右邊這條大道拐進去，就能看到謝氏莊園了。」
周宣道：「等一下，我們午飯都沒吃，這賭場應該提供酒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