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荒唐南漢
第四十三章 假面舞會
百餘人大聲歡笑，笑聲直衝雲霄，把天上僅剩的一些浮雲驅散，高天上的那輪月亮越發明亮了。
那群少女哄堂大笑，齊聲說：「不多不多，一定不會怠慢了貴客。」
想起我的阿哥在深山——」
周宣應道：「在這邊。」
此時的周宣身不由主，只好入鄉隨俗了。
正在跳舞的人群都安靜下來，一個個東張西望，在等誰對歌呢？
周宣道：「笑什麼？這有什麼好笑的？賭博輸掉老婆——輸掉妻兒的比比皆是。」
四痴道：「還好我沒出賭注，不然這蟲可黑可黃，怎麼猜都是我輸。」
周宣誇張地叫道：「不會吧，老四你這賭注也要得太狠了吧，你這是搶劫！」
盤山長手裡舉著一個火把，火焰煌煌，在門外對著周宣躬身道：「周大人，篝火對歌會就要開始了，我家族長請大人去參加，還請大人的手下也一併去。」
徐篾匠本來不想去的，但他那美貌風情的妻子梅枝說要去見識見識，徐篾匠知道這樣的對歌會梅枝很可能見識見識就見識到哪個年輕英俊的山哈男子懷裡去，山哈人保留遠古習俗，女子為尊，對這些事不在乎，他徐篾匠是漢人，他很在乎，自從親手打死了紅糖，徐篾匠陽剛之氣倍增，絕不允許妻子再有其他男人了，可徐篾匠又很愛妻子，不忍怫梅枝之意，就答應和梅枝一起去。
四痴沒有注意周宣話里多了「為你」兩個字，說道：「我若猜中，主人就答應可以讓我隨時離去。」
力虎戴面具時出了點麻煩，因為盤山長說金毛犬魯魯不能靠近儺舞的人群，但魯魯與力虎卻是形影不離的。
周宣一愣，一下子沒醒悟四痴是說去年的事，還以為四痴在生氣，怪他坐在她床上了，便笑道：「怎麼了，生氣了？我們是哥們、是朋友，抵足而眠也不稀奇——」
四痴沮喪道：「我輸了，我真是頭暈耳鳴了，連黃背蟲和黑背蟲的叫聲都辨不出來了，唉！」
周宣微微一笑，將竹筒里的蟋蟀傾倒在桌面上，卻是一隻黃背蟲。
四痴「咭」的笑出聲。
四痴盤腿坐在床上，看著豎在桌上的那節竹筒，說道：「我出不起賭注，我整個人都輸給你了，還能拿什麼和你賭！」
周宣心道：「不會吧，這就要去一夜情了？哥們不是那麼隨便的人啊，最主要的是現在不是尋歡作樂的時候，我還要找盤族長商量事呢。」正要推託，不料身後至少六、七個山哈少女擁上來，「格格」嬌笑著，十幾隻手掌按在周宣肩背上推著周宣就走，有幾隻手還在周宣的毫無贅肉的腰眼上、結實的大屁股上捏了幾把。
周宣搜索枯腸，在想唱什麼歌好
周宣也來一個回眸一笑：「沒事，都是山哈朋友，你調息練功吧，早點好，我需要你，離不開你。」
四痴道：「主人真想把清樂公主送給那雪豬？我看主人也喜歡清樂公主的。」
歌聲一起，鼓聲頓時消失，只有排簫還在歡快地吹奏著。
四痴第一次這麼注意一個男人的背影，可是卻沒有達到周宣預期的效果，若周宣還是穿的唐衫長袍，那或許能撥動四痴那不甚敏感的心弦，但現在周宣穿的山哈男子的服裝，鑲著白邊的藍色短褂、青色長褲，這在看慣了周宣儒雅模樣的四痴看來，就顯得很好笑，不禁「撲哧」一笑，道：「我又不是現在要離開，只是說某一天可以離開而已。」
四痴想了想，說道：「我想請主人幫我捉一隻中將以上級別的猛蟲，勝過去年的『摸不得』。」
四痴嘴角一翹，閃過一抹笑意，說道：「我猜這是一隻黑背蟲。」
周宣趕緊道：「不說了，猜蟲色吧，青、黃、紅、黑、白，哪一色？猜對了，可以讓我幫你做一件事，當然，不能太過分，以力所能及為限。」
忽然有一隻柔軟的手輕輕握住周宣的手腕，周宣回頭一看，青面獠牙近在咫尺，面具描得格外兇惡些，貼得這麼近，嚇了周宣一跳，再往下看，哇，好身材，對襟春衫、藍色緊身統裙、百節鞋，裸露的手臂和足踝戴著銀亮的鐲子和釧子，細細碎碎地響。
三堆篝火呈品字型熊熊燃燒在一大片空地上，近百名山哈青年男女已經在載歌載舞，八月十三，明月將圓，這樣的夜晚可以盡情舞蹈、盡情歌唱。
四痴想起周宣幫她裹傷的事，低頭道：「裝著沒看見其實還是看見了。」
周宣道：「我如捕到中將以上級別的猛蟲，並且在興王府五國蟲戰中奪魁，那你要答應我一件事，什麼事你先不要問，反正我不會害你。」
周宣讓力虎就在邊上看熱鬧，他與房太醫、徐篾匠夫婦戴著猙獰面具向篝火走去。
四痴的眼睛陡地瞪大：「啊，是黑背蟲，原來是背上沾著黃泥巴呀！」
四痴道：「你還沒說你沒奪魁怎麼辦呢。」
這女子腰細臀圓，身材也是很美，但周宣卻看出這不是女族長，女族長腰部以下比這女子修長，身高相仿，但腿長。
桂花樹盡頭，出現一幢二層竹樓，這裏靜無一人，那邊篝火歌聲被隔得很遠。
周宣笑道：「一早下過雨，到處是軟泥，蟋蟀不就沾上泥巴了。」
「咚咚咚」的鼓聲如急雨、尖亮清
這時，竹筒里的蟋蟀突然連叫了好幾聲，竹筒共振，「嗡嗡」輕響。
忠誠憨厚的力虎帶著金毛犬魯魯跟在周宣身後。
那個美麗的女族長身材比一般山哈女子要高一些，山哈人普遍矮小，男的一般都在一米六五以下，女的很少有超過一米六的，但那個美女族長就超過一米六，大約和紉針差不多，一米六二的樣子，腿很長，看上去更顯高。
周宣笑道：「看我變戲法，把黃背蟲變成黑背蟲。」說著，又從竹筒里倒出幾片草葉，用草葉在那隻蟋蟀背部擦拭了幾下。
推著周宣的少女們嘻嘻哈哈道：「好了，貴客請到了，我們就在這裏守著。」
四痴問：「主人說話算話？沒有陰謀？」
話音未落，周宣趕緊跟著盤山長便走，說得太煽情連自己都吃不消了，不知道四痴感覺如何？
三堆篝火邊跳舞的大約有四、五十名山哈女子，一個個身材苗條、舞姿輕盈，沒看到有臃腫肥胖的，這應該和山野生活有關，山裡來去，辛勤耕作，身材自然苗條。
周宣看了看自己的服裝，有點偏小，穿在身上繃著象傻大個，頗感沮喪，演技一流，奈何服裝道具跟不上！就又走回來，說：「我就不明白了，怎麼你是女人了就要離開？我裝著什麼也沒看見不行嗎？」
院中傳來盤山長的聲音：「周大人——周大人——」
盤山長將五個木雕面具分別遞給周宣五人，這木雕面具怪面獠牙、猙獰恐怖，以紅、藍、黑、白四色為主，顏色極其鮮明。
「哇哇哇，老四你給我住嘴，不許再說！」周宣卡著自己喉嚨做出嘔吐狀。
四痴拉長聲音道：「我知道，想贏你一點東西很難的，你只進不出——好了，我來猜——」
周宣看著那舞蹈著的人群，不禁就想蹦跳起來，他生性好動，會跳激烈的街舞，不過這泥地沒法跳，而且街舞在這時代的人看來太象雜耍，與他現在的身份不符。
四痴撇嘴道：「我就知道你不會答應，主人慣會耍賴。」
周宣不說話，走到窗前，望著東邊山巒一輪剛升起的明月，用一種很寂寞的語氣問：「老四，我們相識也有一年了，一向相處得很愉快，你就這麼想離開嗎？」
四痴心道：「口是心非，欲蓋彌彰。」點頭道：「嗯，你什麼都贏，現在還要贏人家的太子妃——」忽然想起一事，低著頭笑個不停。
人從花樹下經過，連頭髮衣裳都是香的。
四痴勉強止住笑，說道：「我不是笑你贏南漢太子妃
一曲唱畢，歡聲雷動，男男女女不圍篝火了，圍著周宣跳舞，七嘴八舌、鶯鶯燕燕，請貴客再唱一曲，剛才那首歌太動聽了，他們自愧不如，沒法唱了。
周宣道：「看見了也沒什麼嘛，反正就當你是男人，胸肌特彆強壯而已，你是練過的嘛。」
周宣道：「嗯，老四你好好休息，讓這隻黑背蟲陪你，聽聽蟲鳴也不錯。」
四痴道：「現在南漢太子還死活不知呢，若是死了，劉繼興哪還有心情舉辦五國蟲戰！」
四痴道：「我不去。」
四痴難堪道：「主人胡說些什麼，我哪裡生氣了！我是說去年你騙我猜『摸不得』顏色的事，卻原來蟲罐不止『摸不得』一個，還有三尾雌蟲，你——主人真是詭計多端。」
「不說，只問你敢不敢賭？」
四痴想起去年重陽節前，周宣帶著三哥和來福去洪州以蟲會友，她那時不忿三哥淪為周宣的劍奴，便追了上去，卻被周宣以一個小賭逼得她不許說話，說一句話要付周宣一兩銀子，現在想起來，真是笑得傷口痛。
周宣留了一手，說：「好，我答應為你做一件事，請亮賭注吧。」
周宣道：「奉皇帝詔命，當然要去，那麼激烈的蟲戰不去豈不要後悔！」
「你——」四痴瞪著周宣，要惱羞成怒了。
只有先前那個拉著周宣手腕的鬼面女子依舊不鬆手，拽著周宣進入竹樓。
閩地山哈是一夫一妻制，但據說這樣的篝火晚會，只要男女雙方合意，就可以避開眾人，尋一僻靜處歡愛，天明各自走人，很有一夜情的味道。
周宣笑道：「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哈哈，算你猜對了，這回我賭輸了，你可以要求我為你做一件事——」眼睛盯著四痴青衫下隆起的胸脯，最想幫她治治蓓蕾內陷，這是病哪，不治不行，要挺才好！
周宣道：「劉守素不會死，就是被吳越人抓住也不會殺他，而且那個陳延壽老奸巨滑，應該能帶著劉守素逃出去，我下午想找盤族長談談，沒看到她人影，估計是去長溪縣城查探我身份的真假，雪豬太子有沒有被抓很快就會知道。」
就這麼一遲疑，周宣就被拉的拉、扯的扯、推的推，進了後山，這後山兩邊是整齊的桂花樹，八月桂花開，香氣濃郁，與泠泠月色沆瀣一氣，讓人感覺如夢似幻。
四痴見周宣打量她，心下慌慌，小麥色的臉頰微現酡紅，用手拍了一下竹榻，嗔道：「亂看什麼，你看你自己穿得什麼樣子，蠻僚！」
四痴道：「『摸不得』那樣的異蟲萬中難
周宣笑了起來：「老四你還挺精，行，奪魁了你就答應我一件事，沒奪魁我也答應你同樣的一件事，也就是我贏了我對你怎麼樣，你贏了也同樣對我那樣，這總公平了吧？」
四痴藐視道：「一隻黑背蟲！」
「大河漲水小河滿，不知小河幾多深？丟個石頭試深淺啰，唱支山歌啊試妹心。」
一行五人在盤山長的帶領下從竹寨後門來到寨子外，這裡是一處山谷，山坡平緩，樹木經過清理，疏疏朗朗，沒有那些雜生的灌木叢，遍植山茶花、松葉菊、朱蕉、丹桂、秋葵……朦朦月色下，花樹搖曳，花香浮動。
周宣有點懼，大叫：「太多了太多了，我明天還要趕路呢。」
周宣回來了，手裡握著一個竹筒，笑嘻嘻道：「老四，猜猜，這是一隻什麼顏色的蟲？」
這鬼面女子牽著周宣左手腕，朝後山一指，用力拉著周宣便走。
說起賭，說起賭蟲，四痴就覺得興奮，五國蟲戰那真是猛蟲雲集啊，說道：「好，一言為定！可是，主人真的要去興王府？」
「哈哈！」周宣放聲大笑，將竹筒放在床前小桌上，點亮油燈，笑道：「老四，我們好久沒打賭了，再來賭一把，你來猜這竹筒里蟋蟀的顏色？放心，這回沒有詭計，竹筒里只有一隻蟋蟀。」
周宣扭頭看，不遠處力虎牽著魯魯在巡邏似的來回走動，總不好把力虎叫來，讓金毛犬魯魯嚇跑這些美麗少女吧，那太煞風景，不是哥們的風格。
周宣一邊往外走一邊說：「莫要小看黑背蟲，『摸不得』不就是黑背蟲嗎？」
周宣笑著接過木雕面具，問：「盤族長在哪裡？」
「哎——
周宣心想捨我其誰啊，這些山哈人肯定事先被叮囑過，要讓貴客先對歌，我若不唱，別人都不敢唱，阿彌陀佛，罪過罪過，便清了清嗓子，唱道：
「答應你什麼事？先說說。」
……
周宣學林涵蘊那樣翻了個大白眼：「我什麼時候說話不算話過？我是言出如山的大——官。」
突然，一個女高音般的嗓音高唱起來：「日頭落山坳里黃，看見阿哥入寨來，阿妹無物好招待，今晚行來打對歌。」
周宣雙臂平伸如雄鷹展翅，雙足急速起落，幅度很小，來了一段愛爾蘭踢踏舞，一邊跳一邊在舞蹈人群中穿梭，要找那個美麗的霞浦山哈女族長。
月亮出來亮汪汪亮汪汪——
房太醫年近五十，老當益壯，也穿著山哈男子的服裝，對參加篝火對歌會很是踴躍，房太醫真正的興趣應該是那些美麗純真的山哈少女吧。
周宣的心「卟嗵卟嗵」大跳了
周宣等人一到，便有美麗的山哈少女獻上酸酸甜甜的果子酒，盤山長喜氣洋洋道：「接連下了幾天的雨，原擔心今晚不會放晴，見到月亮，未想滿天烏雲隨著貴客的到來就被驅散了，這是蛇王的保佑，周大人就是蛇王的使者。」
周宣有美女過目永誌不忘之才，只要那個美女族長在這舞蹈人群當中，就算她戴著面具，周宣也一定能把她認出來，別看周宣眼睛有點近視，看起美女來那是一點都不含糊，這是畫師發現美的敏銳直覺啊！
周宣咧了咧嘴，知道自己在船上與清樂公主畫像、跳舞之事瞞不過這個資深刺客，說道：「等找到劉守素，讓他與我賭一局，劉守素也是蟲迷，我賭蟲贏他，他不就把公主輸給我了——不是，不是輸給我，是讓我把公主原封不動帶回金陵去。」
四痴俯首一笑，說：「那好，我來猜，猜中了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提議？」四痴立生警覺，她知道周宣每賭必有提議，十有八九是詭計。
跳著跳著，原先跟在他身邊的房太醫還有徐篾夫婦不知跳到哪去了，周宣三堆篝火都跳遍了，就是沒看到那個女族長的倩影。
周宣做個無奈的表情道：「這蟋蟀通風報信了，我輸定了。」
周宣一口答應：「好，今年捉不到明年捉，明年捉不到後年捉，我有個提議——」
盤山長指著舞蹈人群說道：「大族長便在這人群中，請周大人自去尋找。」
盤山長將其中一個面具遞給周宣，說道：「周大人，中秋祭神之前，先以儺舞驅邪祈福，請戴上這面具吧，我們霞浦山哈需要周大人的祝福。」
四痴正想著去年的事呢，被周宣這麼一問，脫口道：「你還想逼我不說話啊！」
周宣心裏發笑，老四越來越有女人味了，還會發嗔了，說道：「小聲點，莫讓山哈人聽見，山哈人可不愛聽『蠻僚』二字——這樣吧，看在你受傷的份上，我讓著你點，這次不要你的賭注，你猜中了蟋蟀的顏色就可以要求我為你做一件事，沒猜中也不用賠什麼。」
周宣心道：「有意思，有意思，假面舞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