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荒唐南漢
第四十五章 公主的眼淚
眾人加快腳步趕路，周宣見四痴雖然走得輕快，但不時皺一皺眉頭，肯定是一走快就牽扯得傷口痛，便將「照夜玉花驄」馱著的柴火丟到路邊，招呼四痴道：「老四，騎馬。」
小茴香臨上車還叫道：「殿下不要哭，我家姑爺一定會來救我們的。」
卻看盤山長踉蹌著後退了兩步，手裡抓著一條黃羊腿，原來那虯髯大漢一刀斬斷了盤山長抓著的那條黃羊腿，奪過黃羊，哈哈大笑，幾個大步便進了客棧大門。
房太醫道：「麻沸散是禁藥，非醫署博士不能掌握，倉促間也不好再得。」
乾瘦老頭不想在這裏惹麻煩，指著門前那塊碎銀道：「那銀子老衲——老朽不要了，就送給諸位喝酒。」
房太醫忙道：「有，帶了少許備用。」
美女族長真是能幹，這麼一會時間竟找來了八匹馬，牽到西郊僻靜處，讓周宣等人上馬，準備抄近路趕在僧景全等人前頭。
周宣道：「要買就爽快點，要不我找別人去。」
那個名叫苗鬍子的虯髯大漢騎馬經過周宣等人身邊時，憤憤地吐了一口唾沫，喃喃咒罵。
小茴香心弦一松，卻又想：「公主鬧了好幾回要讓我們兩個和她呆在一起，老和尚就是不允，怎麼現在卻肯了，是不是有詐？」
周宣道：「『照夜玉花驄』登高躍低，如履平地，特別平穩，正適合你養傷。」
盤山長料定這虯髯大漢不敢行兇殺人，大聲道：「給銀子就給銀子罷，為何丟在地上，這是侮辱我等山哈，你必須致歉。」
美女族長粉頰微紅，問：「周郡公的意思是說我應該扮得丑一點？」
「啪」的一聲，那僕婦重重打了小茴香一個耳光。
既然是找茬的，那自然不能善罷甘休，盤山長叫道：「這人把黃羊腿砍斷了，叫我們怎麼好賣！」
馬車駛出「連江客棧」時，小茴香想撩開車簾看看姑爺在哪裡？手指還沒碰到車簾，手背就被竹條狠抽了一下。
虯髯大漢勃然大怒，吼道：「這黃羊最多也就賣一兩銀子，你們索要二兩，我也不與你們爭，給了二兩多，竟敢不賣，你們這些蠻人真是蠻不講理啊——放手，再不放手，休怪我不客氣！」
盤山長迎上來，向美女族長和周宣見禮，說道：「妖僧就在那邊的『連江客棧』，這時正在用早餐。」
盤山長道：「一口價，二兩銀子。」
藤轎收進茶鋪，周宣等人都步行，十六名抬轎的山哈男子在盤山長的帶領下改抬野豬、黃羊、雲豹、金貓等獵物先行一步，到羅源縣城南門外等候，免得成群結隊人太多太招搖，要分兩批走。
四痴見周宣騎的是后臀受傷的
僧景全為威脅清樂公主不許哭鬧，將小茴香、芳茶與公主分開，若公主大吵大鬧，就立即處死這兩個小侍女，所以一時半刻，小茴香無法告訴清樂公主這個喜訊。
周宣笑道：「怎麼不行，前日我們不是共騎嗎？」
周宣道：「也不用完全麻翻，讓他們有點暈乎乎、手足酥軟就行。」
美女族長見周宣鼻翼抽動不答她的問話，忙問：「郡公著涼鼻子堵了嗎？」
金毛犬魯魯這時嗅到除周宣外另有一處的異香，便繃著頸繩子要往那邊去，力虎連忙安撫住，不讓魯魯吠叫。
周宣點頭道：「熱鬧就好。」心想：「今天是清樂公主生日，一定要把她救出來，我答應要讓她過一個終生難忘的生日的。」
美女族長答道：「中秋是漢人、山哈人共同的佳節，相比來說，我們山哈人慶祝儀式更隆重，跳月、祭神，漢人則注重遊玩，懸燈、拜月、盪鞦韆、堆寶塔——今日天氣晴明，夜來必有一輪好月亮，到時將會熱鬧無比。」
周宣道：「盤族長生得太美，別人老是注意你，順帶著就瞧出我這假扮者的不對勁了。」
那美女族長一身光鮮，靚麗動人，金色的鳳凰冠，藍色的交領細紵衫，衣襟鑲著金、紅兩色的彩緞花邊，四寸寬的彩色腰帶將腰肢束得細細，下面是青底鑲紅邊的筒裙，裹著妖嬈的豐臀和長腿，走動時圓臀有韻律地擺動，腰間垂下的彩色裙帶搖晃飄拂，步子邁得大時裙下就一下又一下地凸現渾圓大腿的輪廓。
四痴道：「那是因為我有傷——」
那僕婦吼道：「小賤人，還敢瞪我，我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四痴心裏暖暖的，說道：「可主人也有傷啊。」
虯髯大漢怒極反笑：「笑話，向你們這群蠻僚致歉！看刀——」雪亮刀光劈出。
房太醫道：「只夠三個人用，郡公是想用麻沸散對付僧景全？」
房太醫道：「那我這些麻沸散夠讓九個人發暈。」
美女族長以一種讚賞的目光望著周宣，說：「願聞郡公之計？」
周宣對盤山長低聲道：「小鬧一下。」
周宣看著中年管事背影，笑著對身邊人道：「這人還是我同宗呀，難得，若不是有事，我還想和他敘敘宗支。」
人多馬少，美女族長和四名男女護衛就佔了五匹，周宣騎「雲中鶴」，盤山長和另一個熟知羅源與侯官兩縣路徑的山哈人必須去，其他人就留下了。
「嘵」的一聲，腰刀出鞘，映著初升的陽光，很
周宣用一塊汗巾擦著汗，朝客棧大門望去，見大廳里幾桌人在用餐，並沒有看到光頭和尚，都戴著頭巾、襆頭，想必僧景全也喬裝改扮了，免得一個和尚混在一群俗人當中太顯眼。
盤山長十多人自然不依不饒，一齊擁進客棧，周宣也混在其中，手裡舉一根硬木棍，揮舞幾下助聲勢，眼睛掃視客棧大廳全景，還是沒看到清樂公主和小茴香、芳茶的身影，心裏不禁猶疑，擔心山哈人打探的消息有誤，清樂公主其實是被中天八國人從另一路帶走了，那就糟糕了！
周宣看來看去，並沒有看到有女子，難道老賊禿逼清樂公主她們也扮作男子了？再定睛細看，也沒有看到女扮男裝者，清樂公主那樣的絕色美女，無論怎麼改扮，就是易容戴面具，周宣也有自信一眼認出來，那細腰、那長腿、那美臀，他畫過、他撫摸過，熟悉呀。
小茴香見這惡婦氣焰消減，便道：「我只是想拉開車窗帘透透氣，這馬車又不大，坐三個人很擠的，你又不停放屁，臭死了！」說著，又伸手去拉車簾——
美女族長道：「這個沒問題，從羅源到侯官沿途都會有我山哈人盯著妖僧一行，而且保證妖僧不會察覺。」
四痴還想堅持自己走，周宣眼睛一瞪：「少啰嗦，我是想讓你傷勢快點痊癒，好幫我做事！」
虯髯大漢藐視地斜了一眼這群山哈，不屑於他們討價還價，從搭鏈里摸出一塊小銀，掂了掂，說道：「二兩隻多不少，喏，拿去。」不把銀子遞給盤山長，卻丟在地上，然後伸手一把抓起那隻足有百把斤重的黃羊，掉頭便走。
周宣這麼一凶，四痴乖乖的就上馬了。
小茴香趕緊朝窗外看，但方才說話時馬車已經從周宣身邊駛過，小茴香沒看到那群山哈人。
小茴香心裏暗暗發愁，隨即又快活起來，姑爺剛才分明看到她了，還示意她噤聲，姑爺一定有辦法救她們的。
山哈人不會死攪蠻纏，見乾瘦老頭這麼說，一時面面相覷，鬧不起來了，看周宣，卻已走出大門去揀那塊碎銀，便一起跟了出去。
小茴香道：「好，那快拉開帘子吧。」
小茴香道：「請你對我們客氣點，一旦公主嫁給你們大王，那我二人就是王妃的心腹侍女，得罪我們沒什麼好處。」
清樂公主美麗的大眼睛哭得有點紅腫，她太傷心了，今天是她的生日，卻被人抓著趕路，宣表兄說了要讓她過一個終生難忘的生日，可現在——
那雙鬟少女正是小茴香。
周宣隨盤山長等人到別的店家去叫賣獵物，沒過多久，「連江客
美女族長與周宣並肩而行，宛然一對恩愛的進城趕集的山哈夫婦，只是這男子濃眉細眼，笑眯眯的神情不象普通山哈男子那麼樸實，而女子又太過美艷，氣質隱顯高貴，迥然不同於一般山哈美女，這時，天色已明，路上行人漸多，與這一隊山哈男女擦肩而過時總要頻頻注目周宣與美女族長。
一個頭戴青灰色襆頭的乾瘦老頭走了過來，低喝道：「苗鬍子，把黃羊還他們。」
周宣喜道：「很好，我們先趕到妖僧投宿的客棧看看，現在是正卯時，應該能在他們上路前趕到。」
周宣笑道：「夠了，也不一定要用藥，見機行事，多準備一手而已。」又問美女族長：「今日是八月十五中秋節，閩地有何慶祝風俗？」
小茴香眼睛很尖，方才從「連江客棧」樓梯口往下一探頭，正看到周宣抬眼朝她望過來，周宣還把手指搭在唇邊，周宣穿上了山哈男子的服飾，小茴香一時沒認出來，是被那健壯僕婦揪回去時才回過神來的，一顆心頓時歡喜得要跳出胸腔，那是姑爺，姑爺來救她們了！
周宣想起一事，問房太醫藥箱里有沒有帶著「麻沸散」，即蒙汗藥？
周宣將銀子給盤山長，走了幾步才低聲道：「公主在樓上，不用鬧了，讓他們走。」
那僕婦剛才是放了一個屁，脹紅了臉道：「不許動，我來拉帘子，我警告你們兩個，不許把頭伸出窗外，不然的話休怪我下手狠。」
周宣道：「羅源往西便是號稱八閩首邑的侯官縣，侯官縣過去就是福州了，必須在到達福州之前救出清樂公主，所以我們要趕在妖僧前頭，妥為布置，然後誘妖僧入轂，當然，這必須隨時知道妖僧的動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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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痴一驚，趕緊道：「那不行。」
僧景全一輛馬車、清樂公主和一名健壯兇惡的僕婦共乘一車、小茴香和芳茶乘另一輛馬車，當然，還有那個滿臉橫肉的賊婆娘。
盤山長看著周宣，若周宣示意他們再鬧一鬧那就立即開鬧，可周宣只是冷眼看著中天八國一行人走遠，沒有任何表示，雖然盤山長他們鬧起來，他可以趁亂撩起車簾看看，但清樂公主是胸大無腦的，若是大叫起「宣表兄」來，那就壞事了，硬拼現在可不行。
老僧景全口宣佛號：「阿彌陀佛，不是老衲要殺人，是王妃娘娘要見小茴香。」
剛才客棧廳里喧鬧一片時，周宣看到二樓走下一個健壯僕婦，隨即看到一個扎著雙鬟髻的少女露了
周宣搖著頭笑，不再逗老四了，催馬趕路，與美女族長並騎前行。
因為急著趕去救人，徐篾匠、梅枝二人就暫時留下，周宣讓他夫婦二人徑直去江州找他岳父秦博士，叮囑二人莫要說他現在的處境，免得兩位老人家擔心，只說在途中遇上即可，都護府的林二小姐可以去拜見，林二小姐是認得梅枝的。
店家過來問這黃羊怎麼賣？盤山長不願賣，也說了個較高的價，店家搖頭便走。
周宣這邊是周宣、四痴、房太醫、力虎、徐篾匠夫婦、盤族長和她的男女各兩名護衛，一共十一人，金毛犬魯魯也化了妝，毛色被刷成了黑褐色，「照夜玉花驄」、「雲中鶴」還有房太醫的坐騎這三匹馬當然不能讓它們走空路，馬鞍上都馱著一捆柴火，「雲中鶴」也就罷了，「照夜玉花驄」乃曠世名駒，卻馱柴火，真是糟蹋寶馬啊，這些都是僧景全的罪過，早晚算在他的光頭上。
清樂公主恨恨地想：「擔驚受怕，以淚洗面，這樣的生日還真的是終生難忘呀，宣表兄，這就是你的承諾嗎？」
兇惡僕婦嗤之以鼻：「不聽話就要打，還可以殺死你們，這是國師說的，王妃也要聽國師的。」話雖這麼說，但對這個伶牙俐齒的小丫頭她還真不敢小看，慢慢將手裡的篾條放下，說道：「若你乖乖坐著不動，我又怎會打你。」
離開「連江客棧」上馬車，小茴香看到了清樂公主，便叫了一聲：「公主殿下——」
離得近，周宣嗅到這美女族長身上幽幽的芬芳，有點象是桂花香，細辨又不是，感覺有點熟悉似的。
周宣忙道：「我去看看。」
周宣跟著盤山長，混在一群抬獵物的山哈當中來到「連江客棧」門前，在一排柳樹下歇腳，盤山長高叫：「新捕的雲豹、黃羊，便宜賣了，便宜賣了——」
小茴香說她姑爺周宣會來救她們，這話也不是第一次了，她總是這麼安慰清樂公主，僧景全聽到了也不以為意，只是淡淡一笑，說道：「安靜，啟程。」
周宣笑嘻嘻道：「老四關心我？那好，我們共騎如何？」
廳里正用早餐的那群人當中站起來一個大漢，虯髯闊嘴，挎著腰刀，大步過來問：「黃羊多少錢？我要了。」
周宣笑道：「不是，我在想怎麼對付妖僧景全。」
中年管事吹鬍子瞪眼：「你這山哈想銀子想瘋了，這柴火要是賣得出去我不姓周。」忿忿地走了。
周宣只是隨便一問，沒想到還真有，樂了，問：「藥量夠麻倒幾個人的？」
芳茶受小茴香眼裡恐懼的感染，緊緊抱住小茴香大哭起來：「不要殺我們，
一行人來到城邊，有一個管事模樣的中年人把周宣叫住：「喂，大個子山哈，這柴火怎麼賣？幾文錢一捆？」
聽到小茴香的叫喚，清樂公主抬眼看去，小茴香竟然一臉喜色，小嘴顫動，象要說些什麼，卻被身邊的僕婦揪住手臂，一把推上車去。
眾山哈憤怒，一齊注目周宣，想發作，但要看周宣的意思，他們也知道小不忍則亂大謀的道理。
盤山長便和幾個山哈怒沖沖追上去，將那塊碎銀丟在虯髯大漢的腳下，氣憤道：「瞧不起我們山哈，就不要買我們的獵物，把黃羊還來。」伸手抓著黃羊腿，要奪回來。
芳茶摟住小茴香，哭道：「不許打人！」
美女族長彎彎的秀眉一蹙，說道：「那妖僧一共二十一人，除了清樂公主和兩個侍女，其他的都是中天八國的精銳武士，若靠硬拼，雙方都會有死傷，而且清樂公主在妖僧手上，我們投鼠忌器，恐受其制，久聞周郡公足智多謀，應該能智取吧？」
周宣微笑道：「盤族長過獎了，當然要智取，現在是我是暗敵在明，又有盤族長相助，定要那妖僧焦頭爛額、禿頭冒煙。」
一邊的周宣吃了一驚，這傢伙這麼囂張，就敢動刀子殺人？
小茴香一驚，心道：「老和尚要殺我？」
清樂公主一下子又恨起宣表兄來，都是宣表兄欺騙她說能把她帶回金陵，去南漢只是走一趟玩玩而已，誰曾想會玩成這樣？早知如此，她在金陵乾脆就抗旨賴著不來，讓父皇將她賜死好了，死也不來！
小茴香很是機靈，當下不露聲色，準備找機會告訴清樂公主，姑爺來救她們了，小茴香早就說了，姑爺一定不會死在海里，他一定會追上來的，姑爺穿成那個樣子，肯定是個計策，姑爺太聰明了！
兇惡僕婦「嗖嗖」地揮舞著手中的篾條道：「不聽話就要打。」
周宣一笑：「僧景全老奸巨滑，想對他下藥有點難，不過麻翻他幾個手下應該沒問題吧。」
「哇！」中年管事大叫起來：「你這是什麼柴火，這麼貴！」
馬車駛出一程，忽然停下，老僧景全出現在車窗外，說道「小茴香，下來。」
僕婦「哼」了一聲，將小茴香這一側的車窗帘子拉開。
小茴香倔強地瞪著那僕婦，心裏道：「賊婆娘，我家姑爺已經來了，你等著吧，我一定耳光十倍地還你，這一路上你打了我四個耳光了。」
虯髯大漢不敢有違，恨恨地將提著的黃羊往地下一摜：「還你們。」
那兇惡僕婦低聲道：「小賤人，你這麼喜歡挨打嗎？」
周宣一聽，哦，叫我哪，這柴火是掩飾戰馬的，不能賣，便豎起一根手指說：「一兩銀子一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