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荒唐南漢
第六十二章 天人五衰
僧景全這邊只有三個人，互相看看，稍一遲疑，周宣已經溫和地笑起來：「那就讓流蘇去。」
夥計捏著鼻子進去一看，趕緊跳出來說：「沒人！」
夏侯流蘇眼見得僧景全三人完全沒有察覺湯味有異，把那碗湯喝了個底朝天，便等著那三人抱著肚子痛得打滾，然後七竅流血而死呢，但過了好一會若無其事，僧景全還讓夥計上茶，很是悠然，坐等陳延壽找船來。
一行人來到費清泊船處，不一會，那船夫也將竹篷船撐到這裏來。
周宣道：「岳丈大人莫要叫喚，到了漳州自會靠岸讓你們六人上岸——」
「人呢？」僧景全問那夥計。
周宣笑道：「這有何難，你們悄悄回到泉州，把家眷接出來便是，我請盤大族長和陳鍇侍郎接應你們一下，不就萬事大吉了，當然，你們要是回到泉州改變了主意放棄遠大前程，我也鞭長莫及管不了你們，那就等著陳思安嚴懲你們吧，泉州城破時也難逃一死。」
夏侯昀「哼」了一聲，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被人救了自然也就神氣不起來，被兩個清源武士架到前廳坐定。
陳延壽和費清因為離得近，百余顆狼牙念珠主要是射向他二人的，一時手忙腳亂，陳延壽我棍舞成一面鐵盾，將狼牙念珠全部磕飛，費清就差點火候，小腿肚被一粒狼牙念珠洞穿，所幸未傷到筋骨。
夏侯流蘇握著刀跟在周宣身邊，見幾粒狼牙念珠勁射而來，舞刀一一攔截。
周宣一臉警惕道：「莫不是吳越人追上來了？把客棧包圍了？大師你武藝高強，跳到房頂上察看察看。」
夏侯流蘇比較博學，說道：「爹爹，春秋時晉景公不也死在茅坑裡嗎？」
雪豬太子大聲道：「周客官，那老賊禿在哪裡？本掌柜要鞭屍，就是這賊禿害得本掌柜屁股中箭的。」
「老賊禿臨死還反噬！」費清瘸著腿過來，忍痛一腳將僧景全踢進茅房，踢得「嘩」的一聲響，臭皮囊進了茅坑。
周宣道：「怎麼？岳丈大人認為僧景全這樣死，死得太容易了？要轟轟烈烈地死？」
「六人？」夏侯昀怒問：「那流蘇呢？」
另，關於情節，小道不想多寫景全老和尚了，所以讓他死翹翹了事，周宣要吃喝玩樂，不想整天和這和尚繞圈，後續的情節會輕鬆愉快起來！
周宣道
僧景全凝神聽了聽，道：「客棧外沒有人。」便要邁步進茅房。
周宣笑著迎上來：「公主殿下，這一路過來沒受什麼驚嚇吧？」
夏侯昀搖著頭道：「堂堂國師死在茅坑裡，這太不可思議了！」
夏侯昀喜道：「好漢子，就該這樣。」
夏侯流蘇押著兩個夥計又給周宣這一桌加了幾樣菜，請五名清源武士一起用餐。
※※※
武弁嚴慶也向僧景全說了一聲要去方便，進了後院就傳來一聲慘叫。
夏侯昀手不能動，夏侯流蘇便餵給他吃，夏侯昀也的確餓了，一邊大口咀嚼，一邊罵女兒、罵周宣。
「胡說！」夏侯昀怒斥。
周宣道：「若諸位棄暗投明，我保證讓你們官升三級，做堂堂正正唐國的臣民，你們現在都是沒有品秩的武士對吧，一念之間，你們都可以是七品武將。」
周宣笑道：「先回前廳，現在沒有老禿驢的威脅了，我們翁婿好好談談。」
僧景全聽周宣如此說，疑心盡釋，對周宣道：「周郡公，老衲且將你這岳丈交還與你，穴先不解，不信天下除了老衲還有能解這穴的人。」
「噗噗」兩聲，兩粒銅丸從僧景全前額射入，僧景全大叫一聲，仰天便倒，手中狼牙念珠突然散開，象驚起的牛虻一般四面飛散。
僧景全合什道：「周郡公，老衲先用膳了。」
周宣笑道：「委屈陳黃門了，此計上不了檯面，太臭太臭，那粉末是桃仁粉，治便秘的，上次就想和麻沸散一起用來對付賊禿一行，沒有上，這回終於立了奇功。」
五個武士不敢回嘴，臉上不以為然，心道：「你夏侯大人受了陳都護的恩，可你女兒不也照樣背叛了陳都護，我等只是小兵，陳都護恩義沒到我們頭上，這周郡公是唐皇陛下第一紅臣，能投靠他掙一個前程豈不是好！」
小茴香先下車，見到夏侯流蘇，欣喜道：「流蘇姐姐，好久不見。」
周宣拱手道：「多
夏侯流蘇道：「爹爹，周公子絞盡腦汁想出的計策不就是為了救爹爹嗎？僧景全心狠手辣，若不是周公子相救，只怕爹爹——」
夏侯昀氣得發暈：「姓周的小子，我何時答應把女兒嫁你了！」
武弁嚴慶喝一聲：「還不快去端菜！」兩個夥計這才慌慌張張往後面走。
周宣搖頭道：「岳父大人，不要說景全國師不相信你，就是小婿也不信任你呀，最快也要到了船上出了海才能給你解穴，現在可放你不得。」
乾瘦老僧象只猴子一般身子亂動，憋得慌啊，手捻狼牙念珠，喝道：「龍潭虎穴，老衲也闖了。」
周宣道：「那就走吧，去河邊。」
夏侯流蘇俏臉暈紅，「嗯」了一聲，低下頭去，偷眼瞧她父親，卻意外地沒有罵她。
夏侯昀氣傻了，他帶出來的都是些什麼人啊，怒道：「無恥，爾等怎能貪圖富貴，都護大人平日的恩義都不顧了嗎？」
五人一齊點頭，拜倒在周宣身前，齊聲道：「我等五人願意追隨郡公，效忠唐皇陛下。」
周宣身後的費清這時也走了出來，向僧景全逼近，陰笑道：「老禿驢，中了周郡公的奸計卻不自知，好好的擋箭牌丟掉，這不是找死嗎！」手中刀猛劈過去。
周宣叫道：「且慢！這兩個人要是從後院跑了怎麼辦？大師派個人去盯著吧。」
又等了半個時辰，薄暮時分，聽到北邊傳來犬吠聲，周宣喜道：「來了。」
夏侯昀銅鈴大眼瞪著周宣，周宣呵呵笑道：「岳丈大人，清樂公主先前是被僧景全擄走，小婿前天才把公主救出來，可笑僧景全還蒙在鼓裡，還想欺騙我，這叫爾虞我詐，他詐不過我，所以死了。」
周宣不想多傷人命，就用那五兩金子把這船買下，然後讓那船夫離開。
周宣與夏侯流蘇眉目傳情，夏侯流蘇看看桌上的湯菜，沖周宣眨眨眼，表示把那包東西下到僧景全那桌的粉絲清湯里了。
僧景全叫了兩聲，沒人答應，這時他也覺得內急，但這茅房有古怪，嚴慶怎會失蹤？而且臭得這麼離譜，實在讓老和尚遲疑不定，命那夥計進茅房看看有沒有人？
過了大約小半個時辰，僕婦奚二娘起身問那夥計：「茅房在哪裡
周宣雖覺殘忍，但也無話可說，便走出客棧，眾人隨後出來，費清從裏面關上店門，跳牆而出。
陳延壽帶著一個船夫過來，說租到了一艘可容六人的竹篷船。
那五名清源武士相互看看，一齊搖頭：「不行——」
周宣讓費清陪著雪豬太子去廚房，想吃什麼吃什麼，他要和夏侯昀還有那五名清源武士談談。
夏侯昀怒視周宣，毫不領情。
周宣拉著夏侯流蘇的手，悄悄將一小包東西塞到她手心裏，笑道：「岳丈大人，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現在流蘇得聽我的，論起來夫應該比父更有權威，『天』字出頭才是夫，夫比天還大。」
夏侯昀怒道：「誰跟你是翁婿！」
兩名清源武士揪著奚二娘過來，向周宣躬身道：「周郡公，這婦人如何處置？」
費清在包紮傷口，陳延壽開門出去把雪豬太子迎進來。
僧景全霍地起身，這六十多歲的老和尚比少年還敏捷，躥到後院沒看到嚴慶，只有一個夥計傻站在那裡。
夏侯昀怒道：「流蘇，你給我站住，哪裡也不許去！」
陳延壽從茅房裡跳了出來，大口呼吸，說道：「郡公不必演戲了，雜家都快臭暈了。」
夏侯昀回過神來了，怒斥那兩名武士道：「豈有此理，你們怎麼竟聽起姓周的小子吩咐了！」
周宣道：「再等一會，清樂公主很快就要到了。」
「嚴慶——嚴慶——」
小茴香聽力虎說了夏侯流蘇違抗父命、勇救周宣之事，小丫頭非常感動，過來拉著夏侯流蘇的手說：「流蘇姐姐，以前的事都不必說了，這次你救了姑爺，姑爺一定會對你好的，兩位夫人也都是和善好相處的，我們在一起豈不是很快樂！」
夏侯流蘇手裡握著那個小包，央求道：「公子，不要惹我爹生氣好不好？」說罷，不顧夏侯昀的喝止，快步向後院去了。
周宣先對那五名清源武士說道：「各位也都看到了，唐兵勢大，有南漢相助，陳思安定然守不住泉州，各位就不為自己前程著想嗎？不要和我說什麼『忠』，陳思安本就向唐皇稱臣的，他這樣是反叛知道嗎，你們要忠就應該忠於唐皇，這才是君臣之道——」
聽到後院幾聲慘叫，費清走出來了，說道：「這客棧五個人全清理了，差不多可以走了。」
四樣素菜端上來了，
夏侯流蘇忍不住問：「公子，方才這位陳黃門說出去雇船，原來是繞到後面躲在茅房裡啊！公子給我的那粉末又是什麼？」
僧景全呵呵而笑，拍著夏侯昀的肩膀說道：「《白虎通》有雲『女生外向，有從夫之義』，你還是消消氣吧，周郡公文採風流，有這樣的佳婿你更有何求，你這是高攀了懂不懂？」
周宣還喊了一聲：「大師小心！」
店主人還在呻吟呼痛，兩個夥計一動不敢動，看著僧景全，這老和尚兇惡啊！
夏侯昀這時也由兩個清源武士架著過來了，驚愕道：「中天八國的國師就這麼死了？此人號稱智計武功並世無雙啊！」
清樂公主看到夏侯流蘇，又聽到小茴香剛才說的那番話，心裏頗不痛快，「哼」了一聲不說話。
夏侯昀這時默默無言，任憑兩個清源武士架著他往河邊而去。
那兩名清源武士也張口結舌，不明白怎麼就把周宣當作首領了！
這時已經是未申時分，日頭已偏西，夏侯流蘇問：「公子，我們這就上船嗎？」
卻聽那五名清源武士接著說道：「周郡公美意我等不敢接受啊，我等家眷俱在泉州，這要是降了郡公，那家眷豈不是遭殃！」
周宣道：「留著，讓她帶我們去找那海船，若敢反抗，一刀捅死。」
夏侯昀粗人也有智計，心道：「不如先答應了這小子，待我自由了，將這妖僧與姓周的小子一起擒住，帶回泉州，那豈不是奇功一件？」當即說道：「也罷，你先讓和尚把我穴解了。」
夏侯流蘇一雙妙目注視周宣，周宣微微一笑，一點也不急，隔桌與僧景全談些禪宗公案，好象方外之交似的。
兩名清源武士應道：「遵命。」
周宣道：「大師請便。」
夏侯流蘇略有些尷尬，微笑道：「小茴香，聽公子說你很機智很勇敢，流蘇很佩服你。」
夏侯昀不住搖頭：「罷了罷了。」沮喪到了極點。
客棧後堂有人在叫：「上菜了上菜了，四盤素菜一碗湯——怎麼還不來端菜？」
夏侯流蘇女生外向道：「爹爹，讓周公子把話說完嘛。」
僧景全大大的內急，完全無法縝密思維，躬腰提臀，說道：「嚴慶不見了，怪哉！」
再看倒在地上的僧景全，竟是一臉輕鬆的樣子，頗具往生極
那健壯僕婦奚二娘見不可一世的景全國師死在了茅坑裡，嚇得魂不附體，連聲道：「賤婦願降，賤婦願降。」
夏侯昀使計失敗，氣得破口大罵。
周宣好心提醒：「大師，這茅房古怪，哪有這樣臭的，好象人掉進茅坑一般，大師萬萬不要進去。」
夥計領著奚二娘去了，沒過多久回來，一臉的輕鬆。
老僧景全自以為無人能敵，平時隨從又多，所以身上都是不帶武器的，這時全憑一串狼牙念珠應付手持鐵棍的陳延壽和單刀在手的費清，這鶻門兩大高手可不是吃素的，若論單打獨鬥，應該不是僧景全的對手，但兩個打一個，那是佔了上風，更要命的是，僧景全內急呀，得留三分精神提臀鎖肛，以至於無法盡情施展絕技。
這是客棧的大廚在叫喚，前廳的事那大廚並不知道。
五名清源武士都不作聲了，都在用眼神交流，唐兵勢大他們都是見識過的，而眼前這個周郡公談笑間把個中天八國的國師搞死在茅坑裡，這太嚇人了！
僧景全知道周宣也不容那兩個夥計逃走泄露消息，便點了點頭。
夥計朝後院小門一指，僧景全放慢腳步出了小門，見一間茅房依牆而建，臭不可聞。
周宣道：「大掌柜，鞭屍就不必了，那賊禿死在了茅坑裡，鞭屍的話豈不是屎尿四濺！」又對陳延壽道：「請陳黃門去雇一艘船吧，我們要儘快到達閩江出海口。」
周宣道：「那就上船吧，順流而下，入閩江，先到鼓山看看藺將軍他們到了沒有，然後再去閩江入海口。」
在僧景全眼裡，這茅房現在成了龍潭虎穴了，很有點把風車當巨人的味道，剛跨進一步，迎面風聲緊急，急忙往後閃避，兩顆銅丸擦著他的光頭掠過。
夏侯昀連叫：「氣死我也！氣死我也！」
周宣在小門邊問：「大師，出了何事？」
片刻功夫，三匹馬、一輛馬車來到河邊，四痴、房太醫、力虎跳下馬來，一臉喜色。
清樂公主下了馬車，她戴著周宣買給她的那頂帷帽，遮著面紗，看到了站在周宣身邊的那個大白胖子，那大白胖子只朝她望了一眼，便即收回目光看著周宣，好象周宣比她還好看。
在場諸人都是面面相覷，中天八國國師就因為一小包桃仁粉死了，說出去都沒人會信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