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有花堪折
第二十一章 嬌妻和膩友
謝元武咬著牙，嘴唇緊閉，擰著眉毛思忖了一會，說道：「白雲觀那個女道士就是林岱的長女，她現在是去參加明日的婚禮，婚禮后還要回道觀的，要殺周宣，說不得要從這女道士這裏想法子。」
花梨木几案上，一根紫竹洞簫壓著一張曲譜，林涵蘊取過曲譜來看，忽然嚷道：「這是周宣哥哥的筆跡呀，這就是寄給我姐姐的那首曲子嗎？」一邊念道：「一個是閬苑仙葩，一個是美玉無瑕。若說沒奇緣，今生偏又遇著他；若說有奇緣，如何心事終虛化？——周宣哥哥，這什麼意思啊？」
周宣大喜：「那太好了，涵蘊和我都要高興死了。」
周宣「呃」的一聲，林涵蘊主意不少啊，還知道明來暗去，問：「什麼暗娶呀？」
「嗯，好了。」
「嗯？」
紅泥小爐，炭火溫暖，壺中廬山招隱泉水初沸，周宣不說話，靜宜仙子更是緊張得只盯著黑陶茶壺看，面紗被鼻息拂得蕩漾不止。
周宣喜道：「我這次從南漢帶回五種嶺南名茶，分別是嶺頭單叢茶、潮州西岩茶、南華大葉茶、龍星水仙茶、三峰金星茶，這五種茶我都品過，以潮州西岩茶、南華大葉茶和龍星水仙茶為最，這三種茶我都給道蘊姐姐帶來了。」說著，從一個錦盒裡捧出三罐茶。
靜宜仙子以為周宣是問茶好了沒有，隨口應了一句。
周宣皺著眉頭不說話。
靜宜仙子身著杏黃道袍，因為身體苗條纖瘦，雖是冬裝，綽約之姿不減，向周宣行了一個端謹的女冠禮，顫動的喉音已壓制下去：「宣弟你好。」不等周宣說話，又分別向林黑山和四痴問好。
「道蘊姐姐，水二沸了。」
在道觀里，靜宜仙子不戴面紗，而且周宣早已見過她的容顏，本無遮掩的必要，但一聽到周宣到來，靜宜仙子慌慌張張將帷帽冪縭戴上，隔著一重薄紗，面對周宣時她或許可以從容一些。
林涵蘊「格格」笑道：「就是偷情唄。」
林涵蘊道：「姐姐，我明日就與周宣哥哥成婚了，姐姐今日就隨我們回城吧？」
「說了呀。」林涵蘊睜著大眼睛道：「這個故事我早就對姐姐講過，待我領會了周宣哥哥的良苦用心之後，我又向姐姐說了——」
靜宜仙子向後一讓，伸出左手食指，虛點著林涵蘊：「還是這麼野嗎，明天就是新娘子了。」
周宣趕緊回到茶室，慢慢品茶。
謝元武道：「不可輕舉妄動，那個騎黃驃馬的就是林黑山，這人力大無比，我們三人怕不是他的對手。」
靜宜仙子點點頭，吩咐茗風、澗月收拾一下，乘單轅馬車離開白雲觀。
林涵蘊蹙眉道：「是呀，我也求了姐姐多次，姐姐就是不答應，我說去年不都一起去金陵嗎，姐姐說這和去年不一樣，說我已經長大了，周宣哥哥又會照顧人，她可以安心出家修道了——這怎麼辦呀？周宣哥哥你一定要想辦法。」
周宣也起身道：「我給道蘊姐姐當助手吧。」跟著靜宜仙子進了旁邊側室。
項土匪吃得滿嘴流油道：「九哥，剛才怎麼不讓我們動手啊，機會多難得，連車夫總共才四個男的，咱們三個還怕拿不下他們？」
「啊！」周宣沒想到林涵蘊會說得這麼露骨，頓時目瞪口呆。
靜宜仙子應道：「好，還好——涵蘊、宣弟、四先生、黑山，請到茶室坐吧。」
林涵蘊將其中一幅畫展開，卻是周宣為靜宜仙子畫的畫像，畫上的靜宜仙子穿著潔白婚紗的畫像，當時周宣哄靜宜仙子說這是澳國的道袍，靜宜仙子和林涵蘊都信以為真——
「好嗎，道蘊姐姐？」
吳土匪道：「那周宣平日進出都是前呼後擁，就算這次人少，這次都不
林涵蘊展開另一幅畫卷，這是去年夏日靜宜仙子在後園八角亭小寐時周宣以潑墨寫意的技法畫的一幅畫，靜宜仙子道髻高挽，竹簪斜插，月白色道袍軟軟的熨貼在她窈窕胴體上，一手支頤、肘撐矮案，閉目小寐，手邊還有一捲紙色淡黃的《南華真經》。
周宣岔開話題道：「先不說這個，剛才我對道蘊姐姐說了，想讓她隨我們一起去金陵，可她一口拒絕了。」
靜宜仙子心中一嘆，起身道：「宣弟少坐，我去烹茶。」
周宣老臉一紅，問：「你沒和道蘊姐姐說這些吧？」
林黑山走到靜宜仙子跟前深施一禮，恭恭敬敬道：「侄孫黑山給大姑婆拜年。」本來是要跪下磕頭的，但怕靜宜仙子和周宣尷尬，他與周宣可是結義兄弟呢。
只聽林涵蘊道：「我還記得周宣哥哥給我講的書生孔雪笠的故事，松娘是孔雪笠的嬌妻，嬌娜是孔雪笠的膩友，這些天我越想越明白，敢情周宣哥哥就是孔雪笠，我呢是松娘，我姐姐是嬌娜，我們生活在一起，那多好！」
周宣一行入西門回都護府之時，謝元武三人在西門外一個背風土牆下商量，項土匪和吳土匪還一邊啃著雞腿。
周宣微笑著注視靜宜仙子，這時走上前施禮道：「半年多沒看到道蘊姐姐，十分想念，姐姐一向可好？」
這麼一說，林涵蘊也有點著急，說道：「
周宣道：「哪裡哪裡，久不見道蘊姐姐，茶藝、花藝我都荒廢了，還要道蘊姐姐經常指教才好。」
靜宜仙子道：「多謝宣弟。」
靜宜仙子正要點頭，轉念卻又搖頭：「嶺南茶這邊少見。」
林涵蘊看了周宣一眼，嬌笑著道：「新娘子怎麼了，反正周宣哥哥縱容我。」
周宣聽靜宜仙子說得很堅決，心裏頓時非常失落，這時，聽林涵蘊在外邊叫道：「周宣哥哥，你來——」
靜宜仙子趕緊將沸水注入青碧色的越瓷茶盞中，龍星水仙茶的香氣慢慢氤氳出來。
「不是不是，宣弟你誤會了，我，女道怎麼能跟你們去金陵？不行的，絕對不行！」
周宣道：「就是呀，道蘊姐姐臉皮薄，你這麼直噴噴地說出來，她怎麼接受得了，這下子壞事了，想讓道蘊姐姐跟我們去金陵只怕很難了。」
周宣道：「好好，我想想，我想想。」
周宣叫苦道：「苦也，你怎麼能這麼說呢！」
「周宣哥哥你看——」
「周宣哥哥再看這一幅——」
「涵蘊自幼是道蘊姐姐照顧，她離不開姐姐，我與涵蘊成婚後便要回金陵，姐姐與我們一道去吧？」
林涵蘊攀著周宣肩膀，踮著腳尖在周宣耳邊悄聲說：「周宣哥哥，把我姐姐子也給娶了吧，明娶的話我姐姐可能不會答應，人言可畏呢，那就暗娶——」
林
周宣看著靜宜仙子面紗一側露出的粉嫩的耳垂，耳垂下的脖頸有一層羞澀胭脂紅，几絲秀髮微微飄拂——
四痴在一邊暗暗撇嘴，心道：「騙誰呢，你是品茶第一的翟君謨的弟子，會沒嘗過嶺南茶，周宣哄你高興，你也哄周宣高興吧。」
靜宜仙子欣喜道：「宣弟花藝更進了。」
靜宜仙子這才明白兩個人都誤會了，一張俏臉霎時間滾燙滾燙，若此時揭開面紗，可以看到靜宜仙子臉紅得要滴血。
周宣又從第二個錦盒裡取出一個鵝頸銅瓶，瓶高六寸，造型秀美，色澤青翠入骨。
林涵蘊拉著周宣的手走到靜宜仙子卧室，室內布置簡潔清雅，窗前小案上有兩軸畫卷。
四人到茶室坐定，周宣呈上兩個錦盒，先問：「道蘊姐姐可曾品過嶺南茶？」
「怎麼了？我這不是勸我姐姐嗎？」林涵蘊不解地問。
靜宜仙子朝周宣看來，本來想以姐姐的身份說他們兩句，但一觸到周宣灼灼的目光，想起那曲《枉凝眉》，心便「怦怦」跳，亂了。
「……」
周宣道：「那道蘊姐姐怎麼說？」
靜宜仙子走來，見周宣和涵蘊在看曲譜和畫像，又羞又急，說道：「我烹了茶，你們都不喝！」
「道蘊姐姐——」
周宣說道：「這是西漢銅瓶，深埋地底八百年，吸收了地氣，用於插花，可使花色鮮艷，經久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