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軻刺秦王》第二部 刺客

第二十二章 孤王寶座

第二部 刺客

第二十二章 孤王寶座

「詔告天下,呂不韋犯謀反之罪,削其位,滅其族。」
「原來如此,但秦王嬴政若非我兒,為何非要殺我不可?算了,君要臣死,臣豈可不死。我無話可說了,殺了我就是。」
「他們為何要背叛我?為何不能理解寡人統一天下的心願?都是寡人的親信、家人,卻遠沒有異族的你和李斯忠誠。」
無邊的黑暗籠罩著令人膽寒的漫漫長夜。
從大鄭宮歸來,秦王悄然遣散了隨從,獨自來到昔日趙姬的房間。自從這裡的主人離去之後,秦王依然命人天天打掃,務令纖塵不染。他的手指反覆摩挲著趙姬用過的妝台,旋開一個個盛著姻脂水粉的小盒,閉上雙眼深深呼吸這屬於趙姬的芳香,就這樣默默地,默默地坐了許久,許久。直到有一串腳步聲由遠而近,最後停在門外,才從追憶中醒來。
「報陛下,禁衛隊長樊於期昨夜掛印逃亡,不知所蹤。」
「呂相國!」秦王顫聲叫喊。
不祥的聲音。
禮樂喧天,秦王的轎子慢慢行進。
呂不韋插言問道。
「王翦,」秦王叫新相國。
「馬上派人搜查,傳令下去,找到樊將軍者封為諸侯,樊於期若肯回來也封為諸侯。」
但呂不韋毫不在乎,
「相國,請向天下宣告我非你兒。」
秦王突然舉起兩手,想阻止呂不韋繼續說下去。
「相國自盡了。」
呂不韋笑道:
秦王自語道:
秦王搖搖頭,望著將軍憔悴的臉,喃喃道:
樊於期抱著死諫之心,說完就跪下叩頭。
「為何這樣說呢?只因親子不該殺其父。」
秦王不寒而慄。
秦王退了一步,動搖了,又提高聲音道:「不行,我不殺你,我要你長生不老,我要你長生不老,幫我完成統一天下之偉業,還要你修成《呂氏春秋》,讓秦國百姓,讓天下百姓,讓我的子孫後代,永記我名……」
終於,時辰到了,小童行禮退下,呂不韋一身素袍,悠然自得,打開門簾走了出去,秦王緊隨其後,腳步卻顯得有些零亂。內殿裡只有少年司禮和樊於期二人。
敢於接近秦王,向秦王直諫的親信已沒有了,秦王可以明顯地覺察到大家對他的恐懼。
聽到秦王的要求,呂不韋正色道:
放下屍身,秦王已是欲哭無淚,他踉踉蹌蹌地走進宗廟,在記述祖先歷史的祭壇前跪了下來。抬頭看著土壇,默默地想著這短短幾日的一連串變故,一時無話。
「不要亂說,我殺你幹什麼,我誰也不殺……」
秦王趕忙捧水澆到呂不韋肩上,然後加大力氣再擦,臉上露出孺慕之情。
「現在只有最後的一件事了,寡人該怎麼處置……怎麼處置呂相國呢?」
偏將立刻止步,躬身待命。
「照顧我,照顧先王,把我一家帶回秦國,我坐在他膝蓋上認字,最初認的字是『王』,教我該如何做才能成為王的就是他。不行,我不能殺他!」
「陛下」,樊於期回頭看去,驚叫道。
「殺了我,就能證明你非我兒,這不是更省事嗎?」
……
將軍跑過去,但相國的頭已垂了下來,沒有了氣息。
秦王身被御袍,坐在十六人抬的轎子中,四周的禁軍手持矛戈,森然羅列。
「想當年,趙國把我和先王當作人質,百般凌辱,現在是報仇的時刻了,傳我命令,擇吉日向趙國發兵。」秦王命令道。
秦王搖頭:「不,不能如此,我不殺你,若平定天下,我將向世人宣告我並非你兒。」
門外是樊於期回來覆旨。秦王注視著忠心耿耿的將軍,發現他的臉龐異常蒼白,雙眼卻因充血而一片通紅。
相國的身體在廊簷下搖晃。
「陛下,相國功績數不勝數。秦國之所以能屢戰不敗,一靠呂相國的財力,二靠呂相國組織的騎兵隊伍,三靠呂相國倡導煉鐵打造成兵器,斷斷不可殺掉呂相國,請陛下三思而後行。」
秦王激動地問道。
「呂不韋,你知罪嗎?」
「我沒有忘!」
「我一生下來就成了人質,趙國國民唾棄先王,鞭打我,那時,秦國人在哪兒?先祖給了我什麼?沒有吃的,沒有穿的,秦國的百姓給了我什麼?只有呂不韋——」
思索了片刻,然後轉身吩咐道:
「是!」王翦低頭答道。
「肩膀……」呂不韋輕聲言道。
晨曦降臨。
「陛下,呂相國是秦國的功臣,又是先帝託孤的重臣。請大王三思呀……」樊於期慌忙提議。
「臣已經遵旨處理妥當,決無後患。」樊於期垂首肅然答道。
樊於期開口說道:「請陛下明察,李斯常說『非常人方可成非常事,成非常事當用非常手段』,大王所做皆是為天下萬民,上天若有知,也定會明白大王的苦心。」
「陛下,若這樣的話,請殺我吧。但即便殺了我,總有一天,天下百姓會了解真相……」
而少年司禮則恢復了一貫的冷漠,垂著眼,恭敬地行了個禮:
少年司禮厲聲呵斥:
呂不韋繼續道:
秦王有點神不守舍,聞聲慌忙開始擦起來。
「這樣說來,若不能平定天下,我就是你父了?」
秦王的目光異常明亮,流著淚,充滿殺機,少年司禮吃驚地退了一步。
「那還用說,秦王嬴政若是我兒,就是不義之子,既是不義之子,我這為父的當然認罪,不錯,我與太后私通過。」
秦王旋即又將他叫住,「等等。」
秦王痛苦極了。
內殿中央設有一壇,壇內舖著秦國發源地的黃土,上刻古文,土壇下面擺著象徵宗廟社稷的青銅祭器。
「秦王嬴政,不要忘記歷代先王的遺願。」
「開始吧,如何?能送我來秦國家廟,真是無上榮幸。」
秦王走到祭壇前,虔誠地跪下叩頭。
這時,少年司禮朗聲說道:
秦王條件反射地轉過頭,司禮也睜大了眼,可以看到呂不韋的袍角,在殿門外隨風飄曳。
長時間的沉默,秦王和司禮僵持著,將軍的目光焦急地在二人身上來回移動,卻不敢出言相勸。
「因為你是如此想成為大王,若我是你父,你就不是太子了。」
「事情辦得如何?」秦王仰面負手問道。
這時,將軍插言道:
秦王也是心情激盪,不知該如何處理。他看看少年司禮,又看看呂不韋。
帳中熱浪陣陣,呂不韋坐在木桶裡正洗著澡,秦王嬴政為他搓背,秦王旁邊有四個小童,捧著各式的服、布、櫛等,紋絲不動。
……
宗廟分成兩處,一處是外廊,若干根柱子配著黑白壁畫,敘述著秦國建國五百五十年的歷史,這是為了讓後人能回憶起祖先創業的艱辛,另一處是在簡樸的泥壁上接著草簾的內殿。
旭日漸升,侍從手舉宮燈並排站立在廣場兩側,迎接秦王的儀仗隊高舉斧鐃旌旗緩緩而行。皇親貴族和大臣們在掌禮官引導下,隨著秦王的御仗行進。
良久,默默地唸道:
秦王恨恨地重複:「鏟滅趙國,克日發兵!」
樊於期異常緊張,似淚流盈眶,屢屢撫拭臉部。
秦王顯得很緊張,虛弱得如同嬰兒,手浸在水中,慢慢地擦著呂不韋的身體。呂不韋則顯得沉著冷靜,一直閉著眼,似乎心情很愉快。
聲音在前庭迴蕩。
少年司禮木無表情,高聲問呂不韋。
偏將叩頭應道:「明白。」站起身來,向外走去。
「什麼?」這無疑是當頭一捧,秦王慌忙命令:
「君王嬴政,難道忘了秦國歷代先王的遺願,試問若你自己就名不正,言不順,如何去平定天下?」
「只有這樣,才能使世人信服。」
秦王已無法即刻回答,嘴唇直哆嗦,流淚的雙目向少年司禮無聲地求懇。
呂不韋一直盯著秦王,然後點點頭,喃喃道:
此時在外廊一角,臨時搭起了一個帳篷式的建築,用布圍著,裡面點著燈。
「再用點力。」
呂不韋在離少年司禮七步處站住。
「……為什麼!你為何不能早點說明你是我父?」
秦王也跑過去,抱佐懸在空中的腳,一邊奮力將呂不韋的屍身取下,一邊悲聲叫著:「父親……」
「弒母殺弟,我嬴政可謂罪孽深重啊!只是弄髒了你的手。」
秦王目光一轉,盯著他的臉好一會兒,忽然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於期,他日我嬴政一統天下,必不忘你之功。」說罷,轉身大踏步而去,將軍目注著秦王的背影,拭了拭額頭的冷汗,快步跟上。
秦國的宗廟氣勢雄偉,中國人自古以來就敬奉祖先,膜拜神靈,堅信福壽榮華都是託祖先之福,因此他們對宗廟懷有異常崇敬的感情。
秦王默然,驀地發出一聲蒼涼的輕笑:
「改變命令。就讓他逃吧,通知關東五國,有膽敢收留樊於期者將被視為秦國敵國,不日發兵攻打。另外,即刻殺掉樊於期全家!」
呂不韋的心在顫動,卻仍盡量抑制住自己,保持平靜。
周圍人山人海,而此刻轎中的秦王卻是感到說不出的孤獨。
突然,殿後一聲悶響,好像有凳子一類的東西倒下。
少年司禮強烈反對道:
「胡說,秦王嬴政不是你兒,秦王嬴政是秦莊襄王之子。」
呂不韋只是笑,笑了片刻才說道:
洗完澡,呂不韋靜立著,讓小童服侍著穿戴衣冠,秦王看著呂不韋穿戴完畢,衣冠十分合身。
熹微的光線照進殿內,雖說時候尚早,但秦王己做好更衣的準備。數名禮官給秦王穿上御袍,戴上王冠,掩蓋著秦王那無表情的臉。更衣未畢,一名禁軍偏將喘著粗氣跑進殿內,伏地叩頭。
秦王指著呂不韋,繼續道:
但少年司禮垂著眼,表情嚴肅。
秦王怒氣沖沖,大聲吼道:
王翦年事已高,顯得忠心耿耿。
樊於期沉默不語。
秦王登上四海歸一殿,面南而坐,群臣跪地齊聲禮讚:「大王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