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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她對豐臣家也有著恨意，把她父親齋藤利三曝屍粟田上的是豐臣秀吉，奪走養育她的長曾我部元親領土的也是秀吉。

「我到剛才還一直在生氣，結果，妳又來了，我還在說：這麼不自量力的傢伙，別讓她入城，趕她回去吧！」

永井直勝領她入內殿，勝夫人在玄關等她，一看到勝夫人，福姑激動地一把抱住她嬌小的身軀：「夫人！姊姊！」

勝夫人的信帶給福姑一線希望，她決定照計劃實行。綢緞間裏是有幾個曾受勝夫人恩惠的女中，勝夫人指點這條明路，必有其意。果然第二天，就有兩位女中來拜訪福姑，勸她一起去參拜伊勢神宮。大奧裏，只要有數人一起申請進香許願，即使到遠鄉亦可。福姑一提出申請，民部卿局心想她不在反而好辦事，和阿江與夫人商量後，很快就發給她通行證，並要她多待幾天再回來。

福姑心中充滿感動。

一為竹千代除心腹大患，二為德川定永世之基，豐臣家絕不可留！這是福姑的想法。

「甚麼？」福姑也大驚失色，放膽向前匍匐幾步：「福姑冒死進言，竹千代君平素行事穩靜，日夜皆鍛鍊學問武術，才智、仁愛、武勇兼備，福姑雖不才，斷不會把幼主培養成愚者！」

大將武士及各國藩侯對阿江與夫人的進貢急增，當然是衝著國千代而來。這種氣氛，連一向窩居室內的竹千代也察覺到了。竹千代比以前更沉默，又回復從前那陰鬱的模樣。千熊和小廝們的感覺也不太好受。

豐臣秀賴廣獲朝廷人緣，也令江戶的幕府官員不安，由於江戶也已傳出秀賴可能繼承三代將軍的謠言，於是幕府不得不正式討論起立嗣問題。

福姑詳細把事情經緯說出。家康聽完後，沉吟了一會兒，突然高聲斥道：「蠢材！這麼沒出息的竹千代，難怪父母不疼！這種蠢材能繼承家督嗎？當然不行，就立國千代算了！」

福姑一口氣說完，臉色慘白，兩手扶地，直視家康。

「是！多謝主公恩准，請恕福姑放膽直言。竹千代君是企圖以短刀自盡！」

家康看看勝夫人，又猛地回頭：「還有，伊賀守也所為何來！」

「請看！」

福姑偷偷打量家康，發現他連頭髮都白了，原先豐腴的臉頰已凹陷。他看到福姑，愣了一下，把筷子扔下。

「是！多謝主公！」

日子就這樣悶悶而過。

他從懷中拿出兩封信，放在福姑面前，一封是永井直勝寫的，另一封是熟悉的勝夫人字跡。直勝的信上簡潔寫道：「松平右衛門亦有同心，雙雙進言，答案不明，還望夫人費心！」

福姑暫時收起了竹千代的佩刀，小廝的刀也都收在福姑房間裏，所有刃物也都收藏起來。福姑對這些傳說也憂心如焚：「竹千代會變成弟弟的臣下嗎？」她想起前一陣子竹千代尋死的悲痛表情。當年，秀康未能受封將軍，封為遠國一大藩侯，但仍怒憤攻心短命而死。「竹千代會不會是秀康公的翻版？」

「將軍的意思是國千代，夫人也堅持這點！」

實条已升至正三位中納言，參與朝廷樞機，與板倉伊賀守交往更形密切。他在字裏行間，暗示家康對豐臣家的潛力大感威脅。京城裏，豐臣家的人望一直不墜。四月，一向嫌惡德川的後陽成天皇退位，由十六歲的後水尾天皇即位，京人都認為是幕府干涉之故。出於義憤，更傾向豐臣二世。

外殿鐘櫓發出渾厚的聲音，並傳來午時三刻的鼓聲。家康猶如夢中驚醒，喃喃說，「不正嫡庶而招亂世……福姑，這等大事，我深秋時要到武藏縣打獵，那時再說吧！」他表情略顯疲憊。

聽到這裏，福姑反而安心。家康的話雖然粗暴雜亂，但聽得出來有些說笑。

他們的父親永并直勝是駿府城的御書院番頭。

「甚麼？！」三個人同時驚訝地望著福姑。

出門之際，福姑對竹千代和小廝說明：「我要到駿府城向大御所求訴，我不在時，不論做甚麼事都要小心，千萬別惹禍，我一定會帶好消息回來！」

「讓國千代君任三代將軍，福姑無法相信。主公向來嘉勉長幼有序的美德及長子繼承的規則，否則兄弟爭立，家族必支離破碎，遭敵入侵。廢嫡子、立庶子，豈非以下剋上，再招亂世，主公如願德川家世穩如磐石，首先要正嫡庶不可。」

在待客室，福姑脫下旅行裝束，換上進香的白衣裝束，隨勝夫人到休息室。家康正在吃午飯，在下廳作陪的是板倉勝重。另外也為勝夫人及福姑準備了兩份餐盤。

永井尚政和小平次的父親阿部左馬助忠吉都是秀忠的近侍，松平長四郎也屢向在駿府的義父松平右衛門正綱報告內情，大久保彥左衛門也一直鼓勵千熊。

她們一行由公家派十名步兵護送，領隊的就是大久保彥左衛門。福姑坐在轎中，腹纏白布，額上綁著纏頭，口含生薑，緊握拉環，儘量減輕旅途的難過。

他們認為，家康僅在位兩年兩個月，就把將軍大位傳給秀忠，是為了昭示天下將軍一職為德川世襲，因此也有必要及早內定三代將軍，以打消朝廷那邊奉還政權的期待心理。

在京都的二条城，德川家康和蟄居大坂城的豐臣秀賴雙方的會見必將成真——江戶城中人都如此斷言。其實豐臣與德川兩家是親上加親，秀忠的妻子阿江與是秀賴母親淀君的妹妹，秀忠的長女千姬又嫁給秀賴，在大奧，眾人都一致認為德川、豐臣兩家和合親善，但是福姑看到三条西實条的信後，知道事情沒這麼簡單。

「事實上我是奉家父之命而來！」

福姑雖然沒有失卻有志為京都江戶間橋樑的初心，但暗思德川家與豐臣家已戰不可免。豐臣秀賴是竹千代的姊夫，豐臣家原是德川家的宗主。在朝廷與西國藩侯間殘存的「政權歸還豐臣」的觀念，未必不會成功，也許家康會立秀賴為三代將軍以為妥協。這麼一來，豈不對竹千代不利？！思及於此，福姑覺得秀賴該死！

「是！我立刻去辦！」

顯見竹千代四周的人無不盡力為少主尋求活路。

「家兄尚政及在下與大久保彥左衛門數度商談，知道將軍有意立國千代君，在下立刻密往駿府，稟告家父，還是松平先生及勝夫人授意，請夫人直接向大御所申訴。」

這個傳言，又在大奧各處響起。

家康轉向勝夫人：「幫我寫封信給將軍，告訴他不必急著立嗣，決定的事我再推翻就不好了！」

「好啦！平靜一點！」勝夫人也感慨萬端。

五月中旬，永井熊之助的二哥永井直清來看望福姑？說是感謝福姑照顧其弟，但進了客廳以後，就要求福姑摒人密談。

「哪裏，煩都煩死了！光是江戶孫子的瑣事，阿勝、正綱、直勝整天說個沒完，將軍家的事交給將軍家解決就好！」他的聲音出奇地高，福姑背脊冒出一陣冷汗。

福姑吩咐這事不可外洩，但底下人是否守得住口也不知道。她告訴外邊說是玩相撲弄壞了紙門和榻榻米，派人來修理。她的手傷只是流點血而已，沒甚麼大不了。

第二天早上，越過薩埵峰。永井直勝及松平正綱率領數名從人出迎。中午，福姑坐轎即抵駿府城。

板倉原來也停下筷子，謹聽家康說話，猛然聽見他說到自己，立刻恐懼地低頭。

他聲音突然拔高，福姑不覺平伏在地：「是！」

「我找你來，不為別的，七年前，在二条城時我親口答應福姑，准許她可以直接面上，當時你們倆個就是證人，我雖然老了，腦筋可還一樣好哦！」

這場騷動反而有雨降地實的效用。福姑向竹千代說明現狀，使他確實感受到己身責任的重要而不再軟弱。他把小廝都叫到跟前，悄聲說：「我們最好聽乳娘的話，她力氣好大。」他摸了被掌摑的臉頰，「千熊，你母親搞不好是鬼婆婆，一摔就把你摔過兩廳哩！」

福姑端坐在下廳，恭敬地伏身請安：「主公一如往常康態，福姑特來請安！」

福姑滿懷喜悅，心想家康的腦筋還是很清楚的。

勝夫人的是：「綢緞間有兩名女中要參拜伊勢神宮許願，請與之同行！」

家康推開餐盤，靠著矮几，兩臂交叉，閉目沉思。勝夫人及板倉勝重都凝視著家康。

福姑看完信後，直清立刻說聲抱歉，將兩張信紙揉成一團，塞入口中吞下去。

「記得吧！好！妳說說看，是不是有值得向我直訴的大事？」

家康擺擺手，以眼睛制止板倉和勝夫人，但他們依然以眼光激勵福姑。

（豐臣家該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