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局》第八章 枸橘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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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枸橘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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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皆大驚,屏息凝視著她。
「唔……唔……」實条想撐起身子。
南光院天海於元和二年封為大僧正,擔任上野山東叡山寬永寺開山住持兼日光山住持。日光山上的是秀忠於元和二年創建、家光於寬永十一年再斥鉅資改建、祭祀德川家康的東照宮。
小能興奮地奔進來:「夫人,恭喜,是少主!」
久世廣之回到江戶,把這旨意稟告將軍,當時,福姑和年寄眾也陪侍在旁。
天海大僧正的護摩修法自八月一日起,在深山慈慧堂連續三天三夜。護摩壇上烈焰熊熊,煙霧瀰漫,大鼓咚咚,鑼鈸鉦聲鳴鏘,一門白衣僧侶誦經不絕。天海不時大聲唸咒文,奮全身之力切「九」字訣。
福姑帶著家光的口諭,到上野山寬永寺訪天海大僧正。天海這時一百零五歲。他聽罷來意,快言承諾:「好,既然是福姬最後的責任,我也願盡最後之力,試試法力,讓阿樂腹中的胎兒生而為男!」
「虹出來了!」福姑興奮地叫著。
四周光線略暗,一陣驟雨灑過,艷陽突然穿雲而出。
九月二日,各藩侯在外殿參拜幼主,一樣由福姑抱著竹千代,與家光並坐,接受各藩侯的拜禮。
辦完公事,即將返回江戶城前一日午後,福姑留在實条的病房陪他。病房就是過去那面向東山群峰借景的山水庭院的客廳。彼此幾乎沒有交談,就這樣滿足地對坐著。
第三天八月三日巳刻(午前十時),天海大僧正跪切九字訣大聲一喝後即失神而倒。就在同時,江戶城大奧產殿內響起宏亮的嬰兒啼哭聲。
福姑趕緊扶著他面向庭院。彩虹淡淡地掛在緩緩起伏的東山上空。
這一年的十月中旬,福姑接到三条西實条的死訊。但深深的悲痛被小樂夫人懷孕的喜訊沖得一乾二淨。這是大奧裏睽隔四年之久的喜訊,連遠在相州鎌倉扇谷的英勝院也專程趕來。
「天海大師願意嗎?」
福姑獲封從二位,這是相當內大臣的高位。福姑恭謹接受,但不特別感激。因為對她而言,官職位階只是虛飾罷了,何況她只是因為將軍而受此殊榮,並非靠自己奮鬥而得。
「而且要健康結實!」
福姑也意氣軒昂:「看樂夫人的氣勢,非生男兒不可!」但又不甚放心地問:「英勝院,妳知道有沒有方法讓生下的孩子必為男孩的?」
「這是攸關將軍家繁榮的大事,主公已三十七歲,為時已不多,我除了仰賴大僧正的法力外,別無他法。」
「有方法就好,我去求天海大僧正幫忙!」福姑斷然表示。
數年前他輕微中風,手腳有些不自由,口也不時滴流唾液。上京以來,福姑寄居在三条西府裏。三条西家家督之位已由實条之孫實教繼承,任從三位參議。實条嫡子公勝已在寬永三年先父而亡。
振夫人嚥氣時福姑人正在京都。她這次上京,是代替將軍家光問候京都的皇親國戚。
「我聽說中國有種變性男子法的仙人秘術,但要到中國求仙,好像不太可能!」
寬永十七年五月二十六日自江戶出發的福姑一行,華麗盛大,符合將軍代理的身分。進貢的物品包括:十八歲的明正天皇黃金千兩及綿二百把,後水尾上皇黃金千兩及綿二百把,東福門院黃金千兩及白布百疋;另外也有送給皇子、皇女、公卿、女官等人的銀子、時服及紅線、錦緞等。這些東西賣到市上,可以成為他們的臨時收入
福姑沒在產殿,她在自己房間與釋迦如來相對,面前的白木櫃上放著脫鞘短刀。
「名叫小樂,一定能輕鬆安產的!」
福姑卻毫無反應,只是堅決地說:「大僧正法力無邊,必定能生男兒,否則,我也有覺悟!」說著,拔出懷中短劍,放在膝前。
福姑說做就做,立刻起身至外殿請示家光。
福姑這次上京,一方面問候皇室,另方面是因三条西實条病況惡化,家光特地命她前去探望。實条在寬永六年十一月被任命為內大臣,輔佐即位不久的女帝,同時兼後水尾上皇的執事。擔任武家傳奏近二十年的實条身心俱疲,於寬永八年十一月辭掉內大臣以外所有公職,專心養生。
八月九日,大奧宮殿裏舉行盛大的七夜宴,為新生幼主命名。跟在家光後面,手抱幼主地坐上上廳的正是春日局。幼主命名為德川家嫡流的竹千代,就是後來的四代將軍家綱。在座的御三家、年寄眾皆歡天喜地。
「從京都架向江戶的虹橋,結合公家及武家的和平之橋。實条兄,我們是不是已架成了連接菊花園與葵花園的虹橋了?」福姑扶著實条,一併凝視著半空中逐漸消失的彩虹。
「果然讓我等到了,如果沒看到,我真是不甘心回去!」
實条也高興地點點頭。
「可以!當滿月之時,我就到日光山借東照大權現的力量,東照宮不會不顧自己的曾孫是吧!哈哈……」
七月下旬,一切法事就緒,天海準備坐壇前,告訴將軍特使大和守久世廣之:「請您轉告將軍及春日局,如果修法不靈,未生男兒,天海就不再活著下山……」
福姑靜靜地把劍收回鞘中,微笑起身。
家光大為困惑:「何必呢?大僧正萬萬不可如此,大和守,你再走一趟日光,告訴大僧正,樂夫人產子不論男女都無妨,對不對?春日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