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局》第八章 枸橘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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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枸橘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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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枸橘……對了,就用枸橘來裝飾我送終之處吧!」
福姑把這想法告訴家光,家光笑問:「乳娘,這種枸橘樹是不是六十餘州都有?」
「好!我就命令各國藩侯,每一萬石獻枸橘一棵,共獻二千棵,我呢?也以天領四百萬石家主的身分損獻四百棵!」
「夫人,夏夫人及玉夫人都懷孕了,德川家定能永世其昌!」
入冬以後,天海大僧正臥床之日增多;福姑也似了卻了心頭大願般精力大失,隱居至湯島台的天澤寺。開山的渭川禪師賜給福姑「麟祥院」的法號,並勸家光將山號改為天澤山,寺名改為麟祥院,並由家光捐贈三百石的香油。
「枸橘……」
福姑的身體已弱,時起時臥。寬永二十年八月,福姑病況加劇。外孫堀田正盛和嫡孫稻葉正則奉將軍命令日夜侍候病榻之前。福姑不進任何藥汁,連家光送來的御醫配藥也不吃。理由是寬永六年家光二十六歲時罹患重症,福姑曾向東照宮許願,今後不進任何湯藥,願折己壽以救家光之命,至今仍不肯毀誓。
九月十三日,小能率領全體側室到麟祥院探望福姑,庵室頓時有如大奧內庭。
每當獨坐靜思,她真是感慨萬端,自思後半生罪孽深重。振夫人的狂死,萬夫人的還俗,她們的悲憤,福姑記憶猶新。在她離開大奧前,又為家光安排了阿琴、阿玉兩名側室,因為後嗣只有竹千代一個,她還不能完全放心。阿玉是萬夫人的陪嫁侍女,年方十五,名義上是關白二条光平家臣本庄宗利的女兒,事實是京都堀川衛的青菜商人之女。或許由於出身不好,她自願為將軍妾,這件事,更令萬夫人無法諒解福姑。
福姑正待推辭,家光愉快笑說:「春日局,不要拒絕!妳為德川永世的基礎出過大力,也為各國藩侯帶來安泰,即使我不下令,他們一聽說將軍親自捐獻枸橘樹的話,也會爭先恐後自動捐獻的,到時麟祥院就化成枸橘樹海了!」
阿江與夫人抱恨而終,忠長君引恨自戕,比較起來,福姑親生兒子稻葉正勝三十八歲病死,也算是幸運的了。
家光經常走訪麟祥院,九月五日,小能抱著三歲的世子竹千代來探望福姑。福姑握著竹千代的小手,不停地說:「要做個出色的四代將軍喲!」
四歲時的記憶,大概是母親及旁人一再反覆述說追憶,而移轉到自己腦中的吧!雖然她曾發誓不要讓曾受戰爭禍害者再遭悲運,但是為了家光,她仍然狠下心要求家康消滅豐臣家。大坂之戰後,又有多少喪親失愛的傷心人流落各地呢?但是德川政權因此穩固,為天下帶來和平,則是不爭的事實。想到自己對此多少有點貢獻,福姑方能從自責中解脫。
坂本城中齋藤宅四周的枸橘籬;三条西府寄居屋前也種植了一片枸橘。
心緒平穩的福姑腦中,突然浮現一大叢香味撲鼻的白花。
果然,一個月不到,七千餘坪的麟祥院被各地獻上的枸橘層層包圍。
翌日辰時(上午八時),福姑結束她六十五年的壽命。夜雨方歇,朝陽正燦爛地照在落葉半盡的枸橘籬上。
家光親自把藥餵入福姑口中。福姑握著他的手,假裝喝下去,藥汁卻流入和服裏。
已近臨終的福姑只能點頭示意。這時,萬夫人匍匐在病床前,深深一鞠躬:「夫人把我送入大奧,承受主公寵愛,現在才知道這是我的福氣!」
九月十日,家光於床前親奉湯藥:「乳娘,因為妳的奶水才有今天的家光,倘妳要為我斷藥而折壽,那我也跟著折壽,就算是為了我,吃下這藥吧!求求妳!」
南条在半年前已逝,福姑只用了煮飯打雜的下女,此外,再也不願俗事干擾,閒居度日。
「是的……」
面如白蠟的福姑臉上露出安詳神色,淚水流下面頰。
寬永十九年八月二十三日,英勝院去世,享年六十五歲。福姑因為親近之人多已幽明異路,更覺寂寞。天海大僧正曾笑謂:「我要活到煩惱之數的一百零八歲,這就夠了!」他明年就要一百零八歲了,福姑不禁想到:「究竟誰會先走一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