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臣秀長》根深葉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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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深葉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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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是甚麼意思啊,前田大人?」
織田信賢是尾張的守護代織田家中,治理上四郡的織田伊勢家的現任領主,信長家則原本只是統治下四郡的織田大和家的家臣。因為同樣姓織田,看起來似乎有些關連,但其實兩家並無血緣關係。不過,在岩倉城的信賢眼中,信長家只是「旁支的家臣」,可能就是因為自恃正統,所以始終不肯臣服。
「那種地方怎麼建宅邸啊?根本沒地方供織田家眾人棲身嘛。」
事到如今,強調二宮狹小不便的反對者,總不能再反對信長把根據地遷到「寬敞方便之地」,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首肯了。
武士們一邊七嘴八舌的叫喚,一邊走進小一郎的長屋。一群人包括前田犬千代、山內豬右衛門、池田三左衛門,以及哥哥的大舅子木下孫兵衛,和他的義弟淺野長吉。時值永祿六年(一五六三)六月,梅雨季才剛結束。
「信長主公怎麼會想要遷到二宮的山中呢?」
「看到藤吉郎大人就跟他說,難道他不在乎和心愛的寧寧分隔兩地嗎?」
「原來哥哥早就洞悉了這一點。」
木下藤吉郎果然沒料錯。幾天後,信長以虛心接納家中眾人反對意見的姿態,改口說:
而且,遷居小牧也意味著織田家眾人必須遠離各擁地盤的下尾張,貫徹「兵農分離」制度。這同時也鞏固了信長在織田家的領導地位。
「我看這次哥哥也該反對一下。」
「不管誰來找我,都說我出去了,沒有交代去處,也不知道何時回來。」
這個想法乍看之下不足為奇,但在當時卻是革命性的決定。戰國時代的大名是由地方上的豪族地主擴充勢力而形成,因此絕不輕言離開領地,因為這不只意味著遷徙,還必須放棄轄下的農兵。武田信玄和上杉謙信便是為此緣故,在領地擴充之後仍不肯離開諸多不便的原根據地。
情勢又朝對他們有利的方向邁進了一大步。
但信長卻勇於嘗試,而且是在大家完全意想不到的時候斷然提出的。三天前,信長藉著巡視北尾張之便,登上二宮山上,突然宣布:
「現在誰不知道這件事啊?如果要把城遷往二宮的深山中,就不能帶寧寧一起去了。」
但就實力而言,信長才剛剛擊潰今川義元大軍,名震天下,信賢根本不是對手。進攻岩倉城時,木下組當然也有參戰,但那根本稱不上作戰。信賢的部隊一看到信長大軍的聲勢便鬥志盡失,前後沒幾天(十一月一日)就放棄了岩倉城。
自此,信長不再是土豪聯盟的首領,而成為名副其實的尾張國領主,或說是「小國的獨裁君主」。
「既然大家這樣說,我就放棄二宮,改遷去小牧。小牧離美濃較近,土地又寬廣平坦,這樣大家總沒意見了吧。」
「這麼重要的時刻,他竟然不見踪影,真不像阿猿的作風。」
連小一郎也覺得大惑不解。信長一向精力旺盛,主動積極,實在很難想像他會有據守山城的想法。
「不,不,信長主公一定另有深意,千萬別和大家一起起鬨。」
前田犬千代說完,便領頭往外走。
好不容易統一了尾張國,第二年(永祿六年)三月,信長又和三河岡崎的松平元康互結姻親,將女兒五德姬許給元康的長子信康。雖然婚期尚早,但兩家的結盟因此更加穩固。不過,織田家固然因此免除了來自東邊的威脅,但也必須放棄向東進擊的野心。
「力攻無益。」
「女人、小孩甚至不能出外走動走動,進出城內至少要走上半公里山路呢。」
小一郎不由心想。然而,當天深夜藤吉郎悄然歸來,只是表情黯然而嚴峻地低聲說:
信長判斷情勢,更堅定了原先的決心,驅使武力不強但專事作戰的傭兵集團,執行「持續進攻」的戰略。然而,清洲畢竟相距太遠,要不斷向美濃施壓,使兼務農耕的美濃武士筋疲力竭,就必須將根據地遷到北尾張。這是篤信合理主義的信長得到的結論。
其實,信長起初就無意將主城遷到二宮的山中,但他知道如果一開始就說要遷到小牧,家中眾人一定會反對,因此故意挑選大家更難以接受的二宮,以彼此妥協的形式,通過「遷居小牧」的決定。《信長公記》中,便曾以「出奇的巧計」來形容這件事。
每當哥哥臉上出現這種表情,就意味著他心裏藏著一些不欲人知的想法。
等眾人揚長離去,剩下小一郎一個人時,他才自顧自地頷首,明白了哥哥早上的舉動背後的意義。昨晚哥哥直到深夜才返家,今晨一大早又出門,還特地繞到小一郎家,叮囑他說:
小一郎再度為哥哥的先見之明而訝異不已,並且默默地努力,在這塊新的土地上深深地向下紮根。
犬千代生氣地撂下這句話,就頭也不回地走了。看樣子,似乎是信長決定要將根據地由清洲遷往北邊的二宮山中,前田等人想要發起反對運動,正在四處找人響應。
信長收服了尾張境內的小集團之後,又在去年(永祿五年)十月底,攻陷了岩倉城的織田信賢,平息了尾張國內最後一股反對勢力。
「阿猿,哦,不,木下大人有來嗎?小一郎……」
一向以身為「織田家歷代重臣」為傲的土豪舊臣,也因為這件事而重要性大減,相對地,木下藤吉郎或瀧川一益等原本沒有地盤的傭兵隊長,地位反而大有提升,因為比起必須從遙遠的下尾張召喚屬下的舊臣,傭兵隊長擁有大量聚居長屋的足輕,更能即時派上用場。
耳聰的哥哥可能很早就得知信長的決定,也料想到會發生這類的騷動。但他既不願意違背信長,又不想傷了同儕間的和氣,所以故意避不見面。
「很快就輪到美濃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
「二宮的山谷能住人嗎?」
前田犬千代咋舌說道。他是尾張海部郡的土豪前田利春的兒子,因為是四男,俸祿只有區區五十貫。四年前,他斬殺了信長寵信的茶僮十阿彌,被迫逃離織田家,而且罪未獲赦,就私自參加第二年的桶狹間戰役。之後信長才終於網開一面,允他歸隊,也算是個經歷大風大浪的人。哥哥和犬千代過從甚密,如今還毗鄰而居。
二宮位於北尾張,地勢狹窄崎嶇,光是說要遷城,就已經夠大家驚愕的了,竟然還要遷到如此狹小不便的山城,也難怪住慣清洲寬廣平原的家臣會急得跳腳了。
小一郎急忙反問道。
哥哥去年收攬了美濃境內的土豪蜂須賀小六一黨人,在東美濃佈下了據點,所以為此雀躍不已。
果然,信長在今年春天渡過木曾川,攻打齋藤家的根據地稻葉山城(日後的岐阜城)。信長仍選在農兵忙於插秧種稻的時期揮兵進擊,一直攻到稻葉山城下。可惜稻葉山城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對峙數日後,長井隼人佑等美濃方面的援軍殺到,信長大軍終至無功而返,吃下連續三年的敗績。
小一郎連忙走下土間,低頭迎接這群身分地位高於哥哥的年輕武士。
這個消息幾乎是在瞬息之間便傳遍了全清洲城,掀起極大的騷動。前田犬千代說:「阿猿大人難道不在乎和心愛的寧寧分隔兩地嗎?」就是這麼來的。
「我要把城遷到此地。我要大家離開清洲,跟我一起遷過來。」
「是,他一大早就出去了……」
絕大多數的戰國大名,寧願忍受不便,也不輕言遷城,只有織田信長從清洲到小牧,從岐阜到安土,一遷再遷。而遷居小牧,也可以說是他能搶先取得天下的一個關鍵性的起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