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賴朝1:浴火之卷》倦臥馬背

倦臥馬背

「喂,你還不快停下來?」
忽然,賴朝開始害怕起來了。
至於胯下的座騎,明天勢必得和牠分手了。因為牠在雪地中扭傷了腳。但是徒步的話,身上的甲胃委實太重了,而且也太引人注目,不如把傳家之寶的太刀、盔甲和馬匹一起拋棄,輕裝而行。
看他高高掄起短刀,坐在馬背上的賴朝這才開口喊了一聲:
他並不覺得害怕,因為在戰場上早已見慣沾滿血跡的刀槍;而那些虛張聲勢的浪人,在他眼中只不過是妄想擋車的螳螂罷了。
也許是看到了鮮血吧!那匹馬突然變得十分慓悍,立刻颳起一股帶雪的旋風,向前飛馳!
「你敢過來嗎?」
他的睡意全消了。
源內兵衛已經打定主意要擒獲這個獵物,於是猛撲上去。賴朝緊緊地抱著馬兒的頸項,而馬兒高高地人立起來,發狂般地往後退。
「無知鼠輩!」
只要他一閉上眼睛,那一天從六条河原附近延燒到官邸的火燄及黑煙就歷歷在目,同時,疾如閃電的太刀揮落及咻咻的弓箭連響也在耳際繚繞不去。此外,好幾次絆倒他的無頭屍首和斷胳膊、缺腿的屍體,那種橫屍遍野的慘狀,也清晰地呈現眼前。
他不是害怕。那並不是害怕那般浮面的感受。
賴朝從馬鞍上坐直起來,大喝一聲:
「喂!你沒有耳朵嗎?」
竹槍的槍柄在雪地中不斷打滑。他以為刺到了對方,可是對方卻沒有反應。源內兵衛急得丟掉手中的竹槍,抽出腰間的短刀,追趕著發狂地四處打轉的馬兒。
賴朝依然默默地策馬前行。
「你以為從何處來,就能回到何處去?那是妄想!前面已經無路可逃了,你不如下馬來喝碗粥吧!」
有一個陌生男子正用竹槍對著自己,嘴裏喊叫著。此外,還有兩個拿著長柄刀的人,正目不轉睛地瞪著自己。
「下來吧!」
賴朝這麼想著。那一夜,在江州淺井山中的村落裏一間沒有門扉的柴房屋簷下,他蜷縮於木柴和醬缸之間,帶著那樣的想法與回憶,沉沉地進入夢鄉。
乍看之下,似在遠處。一不留神,又逐漸逼近。
「喂!小子!」
「……」
(所謂的戰爭,就是這樣嗎?)
賴朝大喝一聲,然後用太刀的刀背拍著馬股。
隨即揮刀越過馬首,往下一砍,那人急忙閃開,不料還是被砍斷一隻手臂,痛得在地上打滾。
到了二十八日晚上,他已經不知道自己置身何處了。他的頭因為睡眠不足而隱隱作痛,耳朵和臉頰摸起來,竟不像是自己的,甚至連父親和兄長的面容,他也幾乎記不得了。奇怪的是,唯有戰場的景象一直無法自他的腦海消失。
又有人開口了;那個人單手拿著長柄刀,抓住馬籠頭不肯鬆手。
「混帳!」
鮮血滴落在雪地上,迅即擴張成傘狀,看起來狀極恐怖。這時,最後一個人的長柄刀已經不敢再逼近了。
對於眼前如野獸般的慘叫和向上噴射的黑血,連賴朝自己也嚇了一跳。
接著拔出「髥切」刀,奮勇地朝源內兵衛的頭部揮去。
賴朝連幹甚麼也沒問。
「……」
父親不知道怎麼樣了?哥哥和家人是否安然無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