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睡在柴房的賴朝，根本不知道天色已亮，依然沉睡不醒。朝陽的光線，越過屋簷的冰柱，照在他的臉龐上。

「怎麼辦呢？」

他的妻子從廚房走出來，和丈夫一起伸長脖子往裏面窺探，也一樣嚇得目瞪口呆。

呆看了一會兒，屋主低聲咕噥著。這時，他的妻子湊近他耳邊，似乎怕被人聽見般地輕聲低語：

「我想你現在可以越過那座山了！」

尼姑對他這麼說，賴朝終於走出閣樓。

自出娘胎以來，賴朝還是第一次接受別人的食物，他不禁感動得熱淚盈眶。他小心翼翼地捧著食物，直到離開山區才吃。

「我看，你還是跟我到尼庵去吧！」

賴朝守著麥桿和草蓆，他一直靜靜地等待，等待尼姑答應他離開的那天到來。在那段時間裏，他每天聽到女尼朝暮誦唸《法華經》，後來他幾乎都能背誦了。

就算能通過不破之關，可是在這種冰雪封凍的季節，要翻過這座山，走到美濃，也是不可能的事。

「你要去哪裏？」

那張臉形稍長，兩頰豐潤的臉，彷彿白玉雕成的佛像般，閃耀著動人的光輝。他發出輕微而無憂無慮的鼾聲。

「他是哪一家的小孩？……從何處來的？怎麼會睡在這裏？」

這一戶人家是以製膏藥為業，因此，孩子們和男工都在正房搗藥及熬煉膏藥。

「還是去告訴官差吧！」

「也許是敗軍的子息！」

淺井的北郡是座深山。他很自然的朝著日出的方向繼續前行，在小平附近遇到一位尼姑。

「可是，他好可憐啊！」

「那得翻過這座山地！」

「妳做幾個飯糰，再加點味噌，送給那個孩子，叫他趕快走。妳要記得告訴他山路的方向！」

屋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默默地點點頭，便踮著腳尖走出柴房，和妻子共商大計。

那裏又暗又窄又冷。

草木的嫩芽已經從雪地下面伸出來了。眼前令人目眩神迷的初春天地，映照著賴朝的心房。十三歲的他，彷彿初出娘胎般，對於婉轉的鳥啼與飄浮的行雲，都感到無比的好奇，他一邊飽覽沿途的山光水色，一邊繼續沿著山路向東行。

尼姑看得出賴朝並非凡人之子，因此，她邀請賴朝到尼庵暫住，不過她甚麼也沒有問。在這之後的一個多月，賴朝一直住在尼庵的閣樓中。

尼姑搖搖頭。

由於在經文裏面，「世尊」與「釋迦牟尼佛」曾經出現過無數次，於是在賴朝幼小的心靈裏，認為這個世界上，除了平氏一族之外，似乎還有一位名叫「世尊」的人。他深信那個人是位光明正大、博愛無私的人，只要心存善念，他一定會幫助自己的。

看起來頗有慈悲心腸的男人，如此吩咐心腸較硬的妻子。

「青墓。」

天剛破曉，一名看似主人的男子，到柴房取木柴起火，他突然面露驚惶，結結巴巴地叫道：

「你怎麼說這種話。昨天平家的武士已經來過好幾次了，要是被他們發現我們藏匿著逃犯，那還得了……」

賴朝被他搖醒之後，不得不離開那裏。

「不，他太可憐了！我們的朋友當中，也有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

雖然他對經文的涵義並不比以前瞭解，可是只要在閣樓裏聽到誦經的聲音，賴朝就覺得很快樂。

「太太！妳過來看一下……快點，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