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人頭被盜走了？」

「與其說為義是被義朝殺死的，倒不如說他是死在清盛和其他平家人手中。因為他是在朝議中被判處斬的人，就算義朝想要包庇，也幫不上忙；假如他硬要袒護為義，就會變成背叛朝廷，所以為義也不得不含淚接受自己兒子的處置啊！」

「你又要誹謗平家的人了。」

「不，不管怎麼說，當初向後白河上皇獻策，引燃戰爭導火線的，不就是義朝嗎？後來義朝又打敗崇德上皇，使崇德上皇流落讚岐，連自己的父親為義都因此被朝廷處死，所以他才會落到今天的下場——」

尤其這座京都八坂鄉的清水寺，是屬於東大寺系，設有南都的學生宿舍。那些住宿的學僧，一到晚上便聚集在一起，或高談闊論，或談笑風生，在這個屬於正月的夜晚也不例外。

其中一人忽然豎起耳朵，眯著眼睛。於是每個人都立刻閉上嘴巴，視線茫然地掃過四壁。

「你怎麼那麼說？」

「可是我聽得出來。」

被問的人皺著眉頭說：

到寺院學禪的有很多都是年輕人。

「總而言之，義朝這個人只不過是一介武夫。在政治的糾葛之中，自從和平家對立以來，不管是在過去的保元年間，或今年的平治之亂，他都不堪一擊。信西高僧一向都認為義朝是個容易輕信讒言的人，更何況和六波羅大人比較起來，武力方面我是不瞭解，但是若論政治頭腦，義朝可是望塵莫及呢！」

「不，我不想看！」

「其實那都是報應！是老天爺的懲罰！」

大家都瞪大眼睛。

爭論的對手舉起手來。

「……咦？」

「等一下！」

「苦楝樹？」

「照你的說法，義朝可說是不忠不孝之徒；然而，在當今這種治亂興亡急遽變化的時代中，硬是要求一名武將終生都不犯錯，也未免太強人所難了！話又說回來，不過這話可不能傳出去——請問現今六波羅大人的為人又如何呢？」

「你這問題問得太笨了。在三年前的保元之亂時，義朝不是對自己的父親為義，見死不救嗎？」

在這個森寒的夜晚，遠處竟然傳來嬰兒的啼哭聲。

「說的也是。」

「我並不是感情用事！」

「你想去看苦楝樹嗎？」

「就是那棵種在五条監獄門前的巨木嘛！義朝的首級就是掛在那棵樹上。後來，他兒子義平的頭也和他一起掛在樹上。」

「好了！別再說了！」

「樹上的人頭從前天起就不見囉！可能早已被人埋起來了。」

這時，另一個人說道：

「你這是甚麼話？除了人倫之道以外，人間還有甚麼值得宣揚的？」

然而，其中一個雄辯家卻滔滔不絕地說：

不論是平家或源氏，都絕對不可以散播有關他們的謠言；在稱呼朝臣或長者時，不管有沒有人聽見，都不可直呼其名，這些都是當時的禁令。儘管教學僧經常嚴厲地告誡他們必須謹言慎行，然而只要年輕人一聚在一起，就把這些訓誡忘得一乾二淨。

「不用說，一定是源氏的餘黨。只要是曾在六条的公館朝夕伺候，對將軍忠心耿耿的人，一定會那麼做的。」

其中有人突然喃喃自語地冒出這一句。於是，有人回瞪了他一眼，質問道：

時局不穩的陰影，瞬間掠過年輕學子的心靈。

「會是誰幹的？」

「你只是單就人倫而言，但是我們應該從更大處著眼。」

周圍的人爆出一陣哄笑聲，阻止二人繼續抬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