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他正月裏的愉快心情，完全被破壞了。隨侍在側的家臣，膽都嚇破了。也許清盛的頭腦裏，正思索著池禪尼的話。

「那我送妳到南廊口吧。」

「您雖然是我母親，但也請別管此事。」

「到底是不可避免的事！……畢竟老爺已經不在世了呀。」

清盛聽了不由得有點惱怒，正了正色道：

「是嗎？」

送走了禪尼，清盛獨自佇立在橋廊的角落。東山一帶的景色，好像是因這個宅邸才存在的。整個北苑，和加茂川的河岸，都有明亮的陽光，暖暖的照在薔薇園廣大的草地上。

「是想到後世的可怕啊！」

「……」

清盛站起來說：

「你不也是武門之子嗎？今天發生在別人身上，明天就換成我們自己。」

她歎息著喃喃自語。

外面傳來清朗的聲音。公子哥兒們又在踢球了吧！不時有球從小松殿間高高的飛起。

「如果說，你的孩子遭遇到像義朝之子一般的景況，作為父親的你，會怎麼想呢？」

「因為是武門之子，所以就要教養他們修習武術。」

「不成！」

禪尼和清盛就那樣雙雙噤口不語。令人難堪的沉默，持續了好久好久。

「不然是甚麼呢？」

「——混帳！」

「所以囉！時候一到，豹子一定會長出利齒來的。原本我們武門血脈，一直是被放在野外撫育的人。雖然現在是坐在錦墊緞縟上，可是一回到原野，那研牙磨爪的本性就會忽然復甦。武士雖和受到平安朝及天平文化孕育成的公卿們，是同一國土的人，但血的鍛鍊是不一樣的。」

「啊哈哈！哈哈！」

從遠處的屋宇傳來笙、金鈴、鼓和笛的聲音，禪尼垂頭喪氣的往泉殿的住所走回去。

他看到次子宗盛和堂兄弟經正，以及分衍的眾多同族子姪們在追著球，忘我的滾來滾去。

「那並非老尼所慨歎的事。」

「又要說佛法因果了？」

「無論如何都不行嗎？」

砰——砰

「怎麼啦？」

「……」

砰——砰

「去射箭！去練騎術！我們是武士！不是公卿之子！」

「又要鬧彆扭了嗎？父親忠盛活著也是一樣。以清盛的為人，父親雖然已登仙界，但是只要您有請託，縱是悖逆的事，我還是肯為您去做，可是對義朝孩子的處分，是嚴重的問題。只要有伏見中納言或越後中將他們幾十個人支持的話，就沒甚麼問題了。——總之，是武門之子，就有斬草不除根之虞。」

「你不是也早有許多子嗣了嗎？」

「不可以嗎？」

「這一點都不好笑。不要說昨日，想一想日後世間的轉移吧！」

「你好不好去那邊女人們的屋子，玩玩陞官圖或扔扇子吧！盛姬說想看催馬樂，就從市鎮上叫來一些藝妓，好像很熱鬧的樣子。」

「我還是告辭了吧！」

中壺的紅梅綻開了一、兩朵。靜靜地垂著雙眼的禪尼，忽然噙著淚說：

「母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