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賴朝1:浴火之卷》清盛

清盛

「我是特別來拜託你的。」
「不!不行!」
是甚麼事呢?清盛對同住在六波羅的池殿裏,安度餘生,很少過來打擾清盛的禪尼來求見,有點意外。
「別再來了啊!」
「我也時常自我警惕。」
禪尼十分惶恐,因為清盛太中規中矩了。
清盛微側著頭。
「義朝的?」
「聽說你要把他問斬,你能不能慈悲一點,放了他?」
他一踏入池禪尼等著的房內,就非常恭敬地行禮。沒有擺出一點威容,一如從前的兒子。
時而又說:
「不會,我和體弱多病的父親不一樣,清盛是很健壯的。雖然沒有做甚麼,可是和那些甚麼也弄不清的公卿,一同上了半天的朝,就不免頭疼起來了。」
自從父親忠盛死後,繼母池禪尼對待自己跟親生母親沒甚麼兩樣——她是那樣令人感動的人,就連館內的差役們也很敬服這點。
「你很累了吧?」
「可能是因為在宮裏大聲叫嚷的關係吧。」
她眯著雖然老但還是很美的眼睛,欣慰地說:
「不要這樣比較好吧。」
「好吧,見她。不用帶她來,我自己過去才禮貌。……她總是母親嘛。」
「這一次來,有甚麼要事嗎?」
他笑了笑說:
「哇哇,這樣一來,今天明天的生命就可維繫下去了——」
但並不是不好的感覺。雖不是親生子,卻以擁有這麼好的兒子而感到幸福。
——想當年困頓的年少時代,穿著一件縐巴巴的布直垂,頂著寒冬的乾風,拿著父親忠盛厚著臉皮向人借貸的信,一面在內心不斷口出怨言,懷著慚恨的心情,到叫做中御門殿或正親町的公卿家,去借一點點錢。而對方則時而皺著眉說:
「喔、呵。」
「唔唔。你是說義朝的三子右兵衛佐賴朝嗎?」
清盛馬上搖頭。儘管對方是母親,他的態度一樣非常冷淡:
「要把他……?」
「……咦!母親說要請託?」
他們一點也不覺得懊喪,卻反而為之感動歡喜——在這種極悲慘的家庭中所孕育出,對萬事萬物悲憫的大愛,與其說是人的天性,不如說是受了境遇的影響。
「又來了啊?」
一個人自言自語著,正一正有點提不起勁的臉色才走出去。
「是清盛啦。我剛回來。……最近太忙了。」
「就是前幾天,尾張的賴盛有個家臣叫彌兵衛宗清,在美濃路捉到那位的可憐公子。」
「正是。」
他雖常被人批評太自我又任性,但他珍惜骨肉親情,對父母親孝心尤深。
「甚麼?是尼公?」
一副像遇到瘟神似的樣子,隨手施予一袋粟或一升鹽。究竟是自己的雙親無能,還是人家看扁了貧窮的平家?聽人家說了這樣輕視的話,回到家來,看到那粟、那鹽,父母卻說:
「好像聽見有人說你的脾氣很倔強喔。」
因為他深深體會過貧窮的滋味。
「是有關義朝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