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於是，清盛說：

「大概是太勞累了吧？一上朝好像就有各式各樣的雜事煩人，禪尼也很掛念。」

「是的。為那天那件事——」

「在！」

「唔，唔……頭有點重。」

「誠如您想的，您的想法完全正確！」

「您發了大慈大悲的善心，禪尼聽到也不知會有多歡欣。我得趕快去泉殿向她稟告。」

重盛覺得輕爽無比。除了骨肉親情之外，他從未對父親抱著如此崇高的敬意！

「既然如此……」

「啊……」

「禪尼還在為那件事不高興嗎？」

清盛向喜孜孜地站起來的重盛說：

「不，別說這些佛家之言，我不是在跟你談天，是要告訴你我昨夜深思後的感想。信西高僧的作法、世上的反應以及他的下場等……都不太好。顯見是下策，無法抓住人心。所以我將這件事拿來和義朝一族的善後對照了一下。」

「嗯。」

「是在恨清盛是個無情的人吧？」

毅然決然地說出：

「沒有嚴責。只是想起了死去的御實子，又問了賴朝的事，看來是準備苦口婆心的勸您了。」

「你見過禪尼了嗎？」

「啊！真是太好了。」

「她嘴上是沒這麼說。」

重盛面帶微笑，終於羽化——已經想通了嗎？——他想要這樣跟父親說，可是父親的性格是不喜歡聽別人的忠告；縱使是依了人家的忠告來做的，也會說是經過自己的深思熟慮才做的決定。重盛知道父親的這種癖性，所以只附和著說：

這份悟淡，倒是被重盛搶先了。父親的臉在說完那些話後，看起來無比輕鬆愉快，被朝陽映照得容光煥發。

「前次的保元之亂後，信西高僧心一橫，把平日的政敵和黨羽全都抓來殺光了。……但是，我昨晚一夜未眠，想了很多，覺得結果好像反而不好。」

「順便去問罪所把出來自首的常磐也放了。只是孩子們都是男孩，所以叫他們入寺好了。——奶娃兒立刻和母親拆散的話會哭死的吧。再暫緩個百日左右，也把他送到鞍馬的山上去。」

「沒甚麼必要殺的人也殺，當然不會有好人望。信西高僧不知不覺中就使得人心叛離，是因太過果斷剛毅了，一點血淚之情都沒有。」

「是嗎？和郎也這麼想嗎？想要有大作為，就得好好地施仁心。如果將年幼的賴朝問斬，只會使世上人蹙眉。姑且饒他一命！改判放逐吧！」

「您不舒服嗎？」

「所以這次交戰，信西高僧當然成了憎恨者的目標。西洞院的屋宇最先被人放火，信西高僧被追著四處逃，後來因為源光泰，而在野外死於非命。往日慘烈殺人的代價，是連個憑弔他的人也沒有。這就是所謂的輪迴吧？或可說是罪業的循環？」

「啊——實在是個美好的早晨！」

「重盛！」

「真是個孝子。」

滿佈晨光的室內，重盛看著父親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