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他自顧自像發牢騷似地說：

翌朝，想要起早出去的清盛，一反常態吩咐道：

「……在。」

「常磐！」

「……」

「……」

命侍者跑去把重盛接來。

不等她話說完，清盛簡直就像換了個人似的大聲叱喝：

「不要得寸進尺！妳這女人！」

奶水分泌得出來嗎？

他的歎息聲是真實的。可惜——這是從心底發出的。

「妳好像在發抖，其實妳不必害怕，妳並沒有罪。戰爭是清盛和義朝之間的事。」

他的樣子看來是徹夜未眠。清盛想，若是生在不知世間疾苦的家庭，就不會有這種苦惱了。

「我母親貧困時，也是因沒奶而苦惱。作母親的真是笨，明明沒食物也要裝得像有一樣，讓丈夫或給會爬的孩子吃，而自己既沒得吃，又要讓奶娃兒猛索奶。怎麼受得了呢？」

「……」

「……」

「妳的容顏曾經使得義朝神魂顛倒，天可憐見，現在也都憔悴得不成人形了。」

「一可憐妳，妳就放肆起來了。這就是女人討厭的地方。妳原本不過是個連姓都沒有，在九条院打雜的女人，雖得義朝寵幸，仍然是無名無分的門外之花。但是妳手抱的孩子卻都有純正的源氏血統，況且全都是男孩。我絕不會放過他們。」

這就是人人畏懼的六波羅大人？！常磐聽說清盛要親自審問，心想場面不知會有多激昂，沒想到第一句問出來的話卻是——

「女人是不會明白的，不過說起來是義朝的愚昧才造就了清盛的幸運。他是一介武夫，又不像清盛具有才略，再加上了公卿的政爭，終於造成了禍因。無論如何，學武的人，最可憐的就是一門同族，就像甚麼都不知道的妳們。不過，清盛是不會殺妳們這種人的。妳大可安心！」

他像是很懊悔似的，冷不防突然站了起來：

「帶到客房去！」

「沒奶呀？當然嘛！」

常磐跪伏在地。清盛瞪視著她的黑髮說：

「啐，沒意思！」

客房隔著長廊，位於後園遙遠的彼端。然而一到深夜，總覺得在這裏也聽得見奶娃兒的哭聲，或者根本是清盛自己耳朵太過敏感。

「請小松少爺過來！」

常磐大感意外，連隨侍在側和問罪所的眾人，均是愣了一愣，靜默下來。

向官差下令後，清盛像是想把耳朵塞住似的，一扭頭，消失在正堂的帳台之後。

常磐抱著必死的決心叫道：

「我的生命絕不足惜！……請您發發慈悲饒了孩子們一命吧！」

一隻手抱著牛若，另一隻手撐著地，常磐微微搖了搖頭，清盛頷首會意。

「……假……假如……」

看到那兇相及冷峻的聲音，今若嚇得開始抽抽嗒嗒的，乙若也已哭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