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此時馬蹄聲噠噠的響了起來，自己的座騎也跟著走出去。他回了幾次頭，黑鴉鴉的一群人，還聚集在泉殿前。

「那麼，告辭了。」

——噠、噠、噠、噠。

看到阿局和叔父祐範為自己哭泣的樣子，他責備似的說道：

馬蹄聲整齊地響著。

快到粟田口了。

「乳母，可以了。」

隊伍即將出發。

泉殿的殿口、廊門、一直到大門，都陷入一陣陣混雜的人群中。正好花頂山和如意岳等東山一帶的輪廓，浮出破曉的天空，從鮮紅旗幟似的雲隙間，看得見旭光縱橫流瀉，出了大路，向北山西山方向看去，京師和加茂川還睡在微暗的殘月底下。

十四歲少年的心雀躍不已。不想明天以後的事，昨天的事也忘了。不，連剛剛被禪尼懇切的要求出家而回答說「好」的事也忘了。

這時，中門邊有人在大聲叫嚷。

「——尋常人若是被放逐或許覺得可悲，但是賴朝今日有這樣不可思議的吉日，不是應該要高興的嗎？」

三個人被這麼一說，好像被擊中心裏的痛處，突然從滿臉淚痕中醒覺，而那時賴朝的背影已出了客房，大踏步的走進了人群中。

護送的視察員是平季通的屬下，一點都不寬容。

客房裏，梳好頭的賴朝說：

——真是吉日，歡欣的早晨，從沒有一次出門會覺得自己如此幸運。

街道兩旁的樹下，許多路人出來看。也有趁著朝靄，手伏在地上送行的僧侶、浪人和市民。

「前面的，走了！」

圍著賴朝騎乘的馬，護送的年輕武士們的馬互相狂嘶起來。

「為甚麼要哭呢？」

得到特准，叔父祐範和纐纈源吾二人也夾雜在十數騎的官差中，從後面跟來。

「起，喝……」

「佐少爺還在等甚麼？快點出來，時候到了！快一點哪！」

賴朝從馬上再一次的向從泉殿來送行的人們，低下頭說：

「喝！」

賴朝在馬鞍上，想起剛才向貼身的三人所說的話。仰望已被染紅的曉空，好想哇哈哈的大笑——也覺得好想大聲的唱唱歌。

他從比企局依依難捨、平日為他梳頭的雙手下，動了肝火似的猛然起身。

這其中一定有隱藏於世的源氏族人，偷偷流著淚的人也不少吧！不過這個早晨，閃耀著今春歡欣氣息的，是那被許多人哭著說「天真爛漫的孩子呀！率直的公子呀」的賴朝的臉。

坐在馬鞍上，賴朝珍愛地抱著陞官圖的漂亮盒子，那是禪尼送的餞別禮物，還抓著警戒的武士，要跟他談陞官圖遊戲，使得視察官差季通不禁懷疑他「是不是有點腦筋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