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是要去貴船神社捐獻，陪主人來的，但跟主人失散了。」

吉次一下子就被脫得精光。

大天狗嚴厲地說：

一時齊聲哄然大笑，震得山谷連迴音都有。

「哦，等等，先把他剝光，把他身上的東西清點一下！」

一個天狗對體型較大的天狗說。

「怎麼丟回去呢？」

嘴裏反覆像唸咒似的一直唸著天狗爺天狗爺，向一個一個的影子拜下去，害怕得直打哆嗦。

運氣不錯，沒有帶著甚麼可疑的東西。可是從頭上被罩上了不知是誰帶來的一件大紅舊道袍，上面還用粗草繩一圈一圈的捆住，到了這地步，大膽如吉次，也因無法預知會發生甚麼事而提心吊膽起來。

拋回世間去，既然他們已如此決定，疼痛是免不了的，但是可以確定的是，生命已經無礙。想到這裏，吉次決定閉上眼睛任憑宰割。不一會就感覺自己的身子被人家抬起，疾風似的飛過谷川登上斷崖，感覺好像飄浮在雲間似的。

儘可能的要自己想：

因為一想到是人類，那麼天生不知害怕的性情說不定又出現了。走遍奧州到京城，吉次常說自己從沒碰到過在世間可稱之為恐怖的人。但是如今看他們滿臉殺氣，吉次已知立刻會被殺，所以合掌像在拜拜一樣說道：

「那麼怎麼會到山裏來？」

「你說你不是六波羅的人，那麼你是從哪裏來的？」

粗心大意的，沒有逃成。

「明白了。」

「噓……」

翌晨，貴船神社的守衛和鄉民們都吃了一驚。有個外面包裹著紅色道袍的人，被人用粗草繩吊在神社牌坊邊的喬木樹梢上，引起眾人議論紛紛。想必他是個觸怒天狗的人，神官跑進神殿捧來神燈，祭拜了半刻鐘，才大張聲勢的將他從樹上放下來。

「是為了尋找主人，弄錯方向才迷路的嗎？」

吉次的誇張看來實在是太滑稽了，所以已經忍俊不住的天狗都笑出聲來。為了掩飾，其他的天狗又說：

「看似不足取的男子。既侵犯溪谷則罪難饒，但是生命還有用，把他丟回世間去吧！」

「太郎坊、太郎坊。這個人類要怎麼處理啊？」

「怎麼有人像蟲一樣，聲音那麼沒有把握？」

吉次的心底想著完了，臉磨蹭著大地，儘可能的蜷縮著身子，裝小心。

愈來愈迫近性命交關的時刻，他考慮是否要說明來歷，並告訴他們知道知恩院光嚴一事。可是光嚴已因不知名的原因自殺了，假如冒冒失失地說出來，說不定比不說的結果更糟。

（自己周圍的東西不是人，是真實的天狗。）

「是的……是啊！」

「我，我是個……旅、旅行的人，要過……這座沒、沒來過的山，迷……迷路了……對，迷了路，我平常是個正正當當做事的人。」

金王丸和三郎正近等一夥人吃吃的竊笑。經過鄉里的傳說渲染，連旅行的人都相信自己一夥是天狗的樣子，既可笑，同時又正中自己下懷。

「我是被奧州的……奧州的商人們抓來運貨物的男人。」

「對呀！」

有人偷偷提醒在笑著的人，大家立刻又裝成天狗的樣子。

「像是醉酒的樣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