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不錯。」

「我認為他是個值得讓主人會面的上人。他不是非常傑出的僧人嗎？」

「你對那種唸佛、易行道、他力本願的說法會贊成嗎？這就不像你了。」

「不過，除了嫌惡還是嫌惡。那人跟我們一樣佩著長刀，武人就武人嘛，何不把身分定位清楚，要做僧侶，行事卻又不像個和尚。」

「……啊？剛剛那位是誰？」

「——可是，他今天的話大都偏袒源氏，大概是要吐一吐那種氣吧？」

經常當信差去北条家的盛綱，一眼即知是北条大人的女兒，可是他像甚麼事都沒有似的。

離開了奈古谷寺，兩兄弟急忙步上歸途。夜空已星雲朦朧。走在山路上，黑暗中僅聞蟲鳴之聲。

「有！」

盛綱打斷了他的話：

「哥哥，我們去那裏，只是歸途上順道經過，你還打算告訴主人嗎？」

「上頭一定在擔心著，沒想到這麼晚了。」

「在京城的黑谷，有法然上人等人。近來，法然僧的唸佛聲，連鄉下都聽得見了。」

「盛綱才不佩服。」

「推開柴門從廚房邊出去。過了山門就可下山了。」文覺在後面指引。

盛綱率直地承認：

「——可是，有話要帶給主人。主人不也曾說過要去拜訪文覺嗎？」

定綱想到怠忽了很多傍晚應做的事，心中很不安，而盛綱則叫著：

定綱看著弟弟的臉，摒住氣。

「不，雖然僧侶和我們所走的路，就像各往東、西方，是完全背道而馳的，可是對廣大眾生而言，在世間出現那樣的人，總是值得慶幸的。——像文覺者就是有不如無。就連我們武士也不是天生就喜歡阿修羅的，血腥的世間，只要是能逃避的就會想避開。只有在不超越此血腥世間，下一個清明治世就無法出現的時候，武士才會選擇修羅道。而那和尚就像與生具有痼疾般，不選時候，不忌任何場所，就只會厚著臉皮狂吠。——太霸氣了，所以我不喜歡他！」

在蟲鳴的黑暗中看到了燈火，不知不覺已回到了蛭小島。——這時看到了二個穿著斗篷的人影佇立在流配所的門邊。兄弟倆佇足偷窺，不久從佐大人的房間悄悄地走出一位以塗漆的大斗笠遮住臉的小姐，等在外面兩個侍女模樣的人影護著她，消失在草深露重的道路上。

「那也沒甚麼啦！現今行事百分之百像僧侶的和尚，有哪個是好的上人嗎？」

定綱被他這麼一說，覺得甚是，到達流配所還有一里多的路，所以他也想開了：

「那是因為你一開始就意氣用事地看待那位上人。」

一面笑著搶先一步進了流配所的門，還故意大聲地對看門的家臣們說，今天甚麼都沒有獵到。

「是誰都沒關係吧？——」

「對我們武人來講，這種偏袒，反而更添麻煩，甚至可說是累贅。讓他和主人見面的事，盛綱認為還是不要說的好。——說出了口，讓人家知道佐大人悄悄去拜訪那個罵平家的狂僧，這對主人是不好的。」

弟弟這樣一副如有爭論就要挑釁的眼神，讓定綱不敢再長坐下去，所以向文覺約定改日再訪，就催促盛綱離開那裏。

「哥哥！哥哥！反正夜晚的公務已經完畢。夜路又昏暗無光，慢慢走吧！」他很鎮靜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