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事到如今還有甚麼更需要擔憂、忌憚的呢？掛慮東、擔心西的，哪裏還有起義之日？——我去年底逃離山之木鄉時，即領悟到只要至誠，事情一定可成。現在事情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就等你下決心了。——或者你還有甚麼迷惑？」

政子對他猶豫不定的口吻好像有點輕蔑：

「女子是看不到的，連時政都不見得看得到。沒有徹底查明廣闊天下的動態之前，賴朝是不會隨便起事的。……你們畢竟是在伊豆土生土長的，眼光還很狹窄。」

「我當然清楚這一切。」

「每次都這樣說。」

「怎麼……時機還沒成熟嗎？家父時政最初對我們的大志，嚴令絕對不准參與，所以我連父親都背叛了，可是到了今天看來，父親才是比誰都要瞭解我們兩人的最大力量。——雖然爸爸對外表現得很生氣，但是私底下是很庇護我的。現在回想起嫁到山木家那夜到今天發生的種種事情，總覺得實在不是我有勇氣，而是爸爸策劃好了道路，又有爸爸的庇蔭才走過來的。……所以只要你定下心來，把家父當成我們的後盾，一定任何時候都可以起事。」

「事情發生到現在已經有半年了，難道甚麼都還沒準備好嗎？」

「這點我清楚極了。這不是事情發生後才要有的，而是自始就該有的覺悟。……從我和你結合之初就要有的，不是嗎？」

兩人繼續交談了很久，但是他們的談話卻沒有戀愛的甜蜜。——對賴朝或時政而言，戀愛都是次要的。而政子是個女性，她比父親或賴朝都要單純，是自始就豁出生命了。

「婚禮是沒甚麼要準備的，只是舉行的同時要有大覺悟。」

這裏已到了日金牧場的正下方。沒有別人，也沒有世間的眼。陪著賴朝來的藤原邦通和牧場太太阿萱也早已識趣的避開。

「這一點我也聽宗時說過。……但是我看的不只是伊豆一個領國。」

體會到她的沉默，賴朝也以同樣的心情沉默著。

「……再過些時候。」

「你準備好了嗎？我每天都在枯等，甚麼時候可以舉行我們的婚禮呢？」

沉默地，在那樹根的草叢坐下。兩人挨近了些，仍然一時說不出話……

他看到了政子，政子也認出了賴朝的身影。兩人面無表情，安靜地相互走近。

「……」

甚麼都可以說。這是多難得的機會。

因為不管說甚麼，政子都覺得不足以表達自己目前的心境。

「沒有迷惑，只是一定要圖謀良機，這是一輩子的關鍵——不能只考慮我們兩人的戀情——男人心中考慮的是天下大事。」

政子開口道：

——我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