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鎌倉大人才是嫡親兒子。」

（好在義經能忍。）

「別人或許不知道，但是我吉次知道您絕不是一個軟弱的人。連我這樣的人，假若遭此羞辱，也會渾身發抖，更何況您是源九郎御曹子，身上流的是故義朝大人的血！」

「你太天真，太純潔，一點也不曉得人心險惡。換句話說，你根本就是個笨蛋！你對待自己太不在意。」

話衝到唇邊，卻又說不出口，因為這時他瞥見兩行清淚悄悄滑落義經的面頰。

只顧凝視著腳前的水潭發呆。

「既然是兄長的命令，不，是鎌倉大人的命令，就沒有甚麼好遺憾的。」

吉次看著義經的模樣，忍不住眼眶發熱。

「甚麼？」

「……」

他想說的是：

吉次再也忍不住嗚咽起來，啪的一聲跪伏在草地中，掩面大哭。

「請讓我說。我認為賴朝大人今日所為，有其目的。他分明是故意做給家臣們看，警告大家：我是連兄弟之情都可以不顧的。他藉著犧牲您的尊嚴，來鞏固自己的地位。」

「我不能不哭。大人，大人對今天的事全然不後悔？」

義經用牙咬著慘白顫抖的嘴唇，強忍著又將奪眶而出的淚水。

「你說謊。」

很多大將在典禮完畢後，都好像鬆了口氣似的這麼說。但是吉次卻不想將這些旁觀者的話告訴他。

「怎麼了？」

今天義經在上樑大典上，被兄長命令牽馬贈予木匠師傅。在眾目睽睽之下，他是以甚麼樣的心情來接受這個羞辱的指令？

「但是您為甚麼不像一般的家臣，歡欣鼓舞地替大師傅在牽馬？當您牽馬時，誰都看得出來您臉色蒼白，好像要哭出來似的。」

「可……可是。」

「政治就是不可徇私，不講人情。……這有甚麼不對？」

「另一方面他也在暗示您：儘管咱們是兄弟，你也必須和其他人一樣，絕對服從我的命令！所以他今日所為，純粹是一種政治手段。」

「吉次……」

吉次把身體湊近義經，凝視著對方的臉孔，可是義經卻沒問他：

「吉次，你哭甚麼？」哭泣的人冷冷地問。

「但你們畢竟是骨肉，說甚麼他也不可以當著那麼多家臣，故意把你貶成小兵一樣的來支使。」

吉次抬起頭回答：

「不要說了。」

「你不要說了！」

義經的內心到此刻都還未平靜下來，他心中的漣漪，在吉次眼中一覽無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