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義仲咕嚕翻身躺下。

他喃喃說著，轉頭往後看。後方三名武士像木雕似的，端坐不動。

可是，日子一天天的過去，他的脾氣越來越壞。當然是因為義仲性格中原本就帶有「惡」性本質，但是另一個原因則是因為義仲已疲於應付京都中殘存的平家腐敗文化、險惡人心和政治組織。

「使者呢？今天中午就該回來了呀！」

「……」

「……」

義仲把酒一仰而盡。

但是他無法忍受賴朝的權力入侵，更討厭平家復起，頑固的他只好硬撐下來。而且他心裏明白：四周的環境已不容許他退後了。

義仲今年三十一歲，身材魁梧。雖然長得絕不醜怪，可是宮中、大臣的家眷看到他都退避三舍。

可是早在今年夏天，他還不是這個模樣。七月當他擁兵入京都時，是多麼的意氣昂揚，而且沉著穩健，儼然有大將之風。

她自從到木曾府後便一直哭個不停。——女人經義仲一喝，停住哭聲。梨花帶雨似的可憐模樣，只使義仲心頭更煩。

因此，京都的文化和秩序陷入一片混亂，事實上，義仲自己也深陷其中。他沒有想到原先渴望的京都文物和中央政府，會是這麼一個燙手山芋。

不知是否燈光的關係，他赤紅的臉上，一雙眸子炯炯有神。

「不要起來，我不是叫你。」

「這麼麻煩的燙手山芋居然平家會戀戀不捨，賴朝會極力欲得，真是笨哪！」

他想把燙手山芋扔出去，他是真的恨不得能立刻扔出。

「喂！去把我的枕頭拿來！」

光是注意這些，就著實令木曾大人的神經疲憊不堪。於是他一改策略，乾脆豁出去：

「枕頭……拿枕頭來！」

一名武士正要起身，義仲猛然揮手說：

不只暴躁，義仲今天的個性中，甚麼壞毛病都備齊了。

黑髮中若隱若現的白皙面頰，在這昏暗而且殺氣騰騰的房間中，格外顯得蒼白。

義仲半帶怒氣，半仗酒意說。

例如每次宮中的女眷一看見他的穿著，就算沒有任何奇怪的地方，也總是竊笑，然後躲起來。還有一般公卿大臣也都會在柱子後面或某個角落對他投射出的鄙夷目光。

「怎麼？我不能叫關白之女做侍女的事嗎？」

「我不能被他們恥笑。」

木曾大人既然豁出去了，他手下那些木曾山中的豺狼虎豹更是肆無忌憚地橫行京都。

「是。」

「還不快停？」

沒有任何具體答案，武士們只能不斷的重複同一句話：

「他們要笑就讓他們笑個夠！」

他說著，指著伏在地上那女子的黑髮，高聲叫道：

「應該快到了。」

義仲在焦躁中，自傍晚就不停地歎氣和喃喃自語。

「不要吵！吱吱的哭聲簡直像鬼叫！要哭為甚麼不大聲哭出來？」

一個披著外衣的女子，坐在遠離燈火的一角，低頭啜泣。

低頭啜泣的是義仲搶來的老婆，可憐的前關白基房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