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沒有，只有我一個人。」

「立花十郎太！」

「今天夜裏一塊兒逃吧！兩個人一起的話，總會有辦法的。我也不想當這座城的犧牲品。已經白幹了好些年了，將來或許能混出些名堂來也說不定。讓我們另起爐灶吧！至於走了之後該麼辦，我現在正在想。看我的好了，我一定會好好安排的。」

這時，疾風之介才初次憬悟到彌平次是個可怕的對手。方才若是就那樣殺下去，還真不知鹿死誰手呢！

其實，疾風之介還真羨慕無意服事二主的彌平次呢！他想，自己要是也有這樣的城、這樣的主公，該是多麼幸福？身為一個武士，玩命本是義務，但自己卻不想玩命。這是怎樣的一件遭天咒的事呀！

「剛回去了。」

疾風之介對十郎太那種在戰場上來回逡巡，只一心要取下敵將首級的眼光倒並不怎麼嫌惡。那發紅的眼睛炯炯有神地避開亂兵雜沓，只物色能換得戰功的將軍頭，其實正足以顯示這男人絕不是個尋常人。據說他從前本在淺井的仇敵六角氏麾下，為了個人前途，他居然可以輕易換主。而淺井也的確比六角要好些。

「我必須和另一個人走。一個女人。」

「沒人吧？」

「沒人吧？」

「別說殺他了，還差點被他殺掉呢！」

「彌平次怎麼了？」

「這傢伙真是不錯。明天要真被殺掉，還挺可惜的。」疾風之介感觸良深似地說道。

「那你呢？」

漸漸地，雙方的喘息聲愈來愈劇。

而後，隔了一會。

「我呀？我絕不逃。主公對我家三代恩重如山，我已經決定和這座城共生死了。我要拚死殺敵，殺到矛穗全都散落為止。」

疾風之介又說道。事實上，疾風之介並沒有殉城的意思。倘若他事先知道明天就逃不了的話，或許便會摸黑出走。可是一被這個痘子臉的彌平次拿著矛喝令逃命，不知怎的卻不想逃了。他覺得自己或許是教這個下定決心在明天決一死戰的彌平次給吸引住了。

十郎太再次叮問，跟著突然壓低嗓子說道：

疾風之介頭一次開口問道。

他發現自己之所以不想逃離此地，大半還是為了要讓她免於厄運。

「我今天夜裏也不逃。我會留到失陷前。」

至少到昨天為止還是這樣。不過，這男人可真是時運不濟哪。

「我不能跟你走。」疾風之介說道。

黑暗中，矛穗朝天豎著。嘎吱一聲，疾風之介將刀收回鞘中。

「武藝還真是不錯嘛！就這樣和這座城同歸於盡的話，是可惜了些。再怎麼說總還是會出人頭地的。別再猶豫了，快給我滾吧！」

「也許可以殺出一條血路也不一定。」

「我不逃。」

「你若真這麼做，就只有死路一條。」

這時，疾風之介心想——況且，我還有一件任務未了。隔了個中城，儘管很難想像內城的情勢，但那兒應該會有一個姑娘，和大夥兒一樣面臨明天的決戰。

「我再說一次，到了明天你可就活不了了。」

漆黑中，只有矛的白穗冷清地浮在半空中。和白穗隔著一段距離，疾風之介也正屏息作中段姿勢。

丟下這麼一句話，彌平次便又跫跫地走回城樓。

疾風之介並沒有答腔。打一開始，他就覺得十郎太不會是和小谷城共存亡的人，這下子果然不出所料。但想來，十郎太若真死於此地，也是有些可惜。

「誰？」

好一會兒，雙方一動不動。

「為什麼？」

「疾風嗎？」黑暗裏有聲音傳來。

只見白穗往橫一劃，才一瞬間，便如電光石火般直逼眼前。

「疾風！」

說罷，兩人立即同時將矛柄往對方身上推，然後各自縱身躍開。

「沒殺掉他嗎？」

十郎太走了過來，靜靜地立了一會，跟著又掃視四周，然後說道：

總之，他覺得自己非得活到遇到一個能教自己甘心玩命的主公為止不可。認真想起來，自己似乎並不真貪生怕死。但卻不想死得毫無意義。要死也得了無遺憾，滿足地死去。

終於，當矛尖輕輕一晃時，疾風之介就緊跟著挪動身子至以白穗為焦點的位置。

「你現在就給我走吧！」

「別蠢了。這又有什麼用？你反正已經決定活下去了，今夜就走了吧！」

說罷，在黑暗中疾風之介突地想起女人那白皙的頸項來。

彌平次那渾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一留神，疾風之介已躍到彌平次身旁，兩人面對面，身子緊挨著身子，當中卻夾著那支矛。而彌平次如岩石般強勁的手則箝住了疾風之介抓著劍的手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