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無賴》十九、丹波

十九、丹波

一開始走,腳卻彷彿完全康復了一般。阿凌覺得自己這段日子以來都被那個老醫生給騙了。
四周旋即恢復了寧靜。
阿凌再也受不了了,於是便到鄰房去,將那位長得一張鬼臉的太太搖醒。
「為什麼要殺他們呀?」
而後,阿凌立即整理行囊。雖是深夜,她仍在大廳中抓了一支矛好防身,跟著走出屋子。
「有原因的。」
「走不到一里路妳的腳就動不了了。不在乎的話就走吧!」
阿凌睜大眼睛問道。她從小就喜歡聽鬼故事。從前在比良的村子裏,她常央求父親藤十或是村子裏的人說些妖魔鬼怪的故事給自己聽。
「一次全殺掉嗎?」
阿凌在龜山的客棧裡躺了將近三個月。因為右腳挫傷的關係。
「男人們的魂都出來了!」女人將睡衣的前襟掩緊,跟著說道。
不過,阿凌在這兒還是有得吃睡。
她們只要一得空就唸佛號。除非有事情得說話,否則她們唸佛號不曾間斷。而且,只要有一個人開口說話,另外那三個人便會齊聲咒罵。這一家子顯然感情相當惡劣。
「如果我是狐狸,你們想怎麼樣?」
「什麼原因呀?」
她當時從堅田翻山越嶺到京都的白川,才剛踏上此生從未踏過的這塊京城土地,隨即又渡過桂州,經下桂、塚原、沓掛、老坂等險峻難行之地,一路餐風宿露地飛快趕到龜山,腳程之快幾非正常人可比。然而就在到達的當天晚上,她的腳便開始發痛了。
「是呀!我想借宿一宿。」阿凌答道。
「把窗給關緊吧!」阿凌說道。
「他們一個個都有了女人啦!」
阿凌突然感到好笑起來。用放在大廳裏的缽中的水洗過手後,她在門檻上坐了下來,說道:「那我就不客氣了!」
聽醫生這麼說,阿凌也沒法勉強成行。
「什麼?別蠢了!」
躺在炕邊的一個漢子便站起身關窗。他一面拉得吊窗板咯嗒咯嗒響,一面看了躺著的阿凌一眼。跟著敲敲窗子,說道:「要出去就從這兒出去好了!」
阿凌驚道。一面望著那個正夢囈著的酷似母親的女兒。
待她一走近,四個漢子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其中一個大聲地吆喝道:「妳到底是人還是狐狸?」
「因為我們殺了他們,所以全出來了!」
「不管怎麼說,我一定要走!」
「萬一她作祟了怎麼辦?」
阿凌站起身,略略推開窗子,只見一個漢子手裏握著一把山刀在空中胡亂舞著,另三人則圍著他。月光照得地面亮晃晃的,只有漢子們的影子顯得份外黝黑。
「出來?他們是鬼呀?」
夜裏醒來,發現鄰房那四個人全都做了惡夢了。她們不斷地叨念著,吵得阿凌無法入眠。
翌日晚上,阿凌則借宿了一戶全是男丁的人家。說是一戶人家,其實也不過是間小屋子而已。然而總也比露宿野外凍僵身子來得強,阿凌於是叩門央他們留宿一宿。
論山路便有十三、四里。若是從前的阿凌,這恐怕只需一天便能打發。但這回她十分謹慎,途中共宿了兩夜。
「想借宿是嗎?」其中一個漢子眼神閃爍地問道。
「那位小姑娘也殺了嗎?」
好幾次,阿凌都想離開龜山,但腳卻偏偏不聽指揮。
「最好是不要!為了妳自己好。」其中一人答道。他扭曲著一張臉,藉著炕裏的火光直盯著阿凌看。過了一會,又以粗啞的聲音說道:「這是個人吧?」
阿凌心想,若是有個萬一,決計不能死在這群膽小鬼手上。她於是用力推開窗子,大聲說道:「你們在幹什麼?」然後發出一聲狂叫,四個漢子登時四處逃竄。
「為什麼會出來?」
「做了吧!畜生!」其中一人說道。但另三人卻出聲勸阻。
再說,每個人都說從龜山到八上城這段山路非常險峻。穿山越嶺、深入不毛是絕對免不了的。
她這麼對醫生說。然後,翌日,她就真的離開了。
在老坂時,她曾被石頭絆倒碰了膝蓋,關節大約便是那時候受傷了的。由於盤纏帶了很多,住進客棧她倒並不擔心這個,只是為了自己既已經身在疾風之介所在的丹波了,卻必須平白浪費這段時間,心中頗覺懊惱。
我大概會將加乃推下去吧!她心想。
「喂!妳們統統起來!」
見到爐子上的鍋子正熱呼呼地冒著蒸氣,阿凌突然想起自己幾個時辰前在那戶女人家中只吃了飯糰而已,登時感到一陣強烈的飢餓。
第一晚是在一戶山中人家,家中有兩個老婆婆,一個年約八十,另一個年約六十,此外還有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太太,和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兒。一家共四個女人。
「作祟了再說嘛!」
阿凌一說罷,另一人便大聲地說道:「想吃的話,就別客氣。吃吧!」只見他的兩手在空中舞著,不過,說出的話倒是最鎮靜的。
在客棧裏耗了近三個月後,九月終於到來,天氣也開始轉涼,阿凌再也按捺不住了。
有四個長相兇惡的四十歲左右的漢子正在炕邊喝酒。
這一夜,阿凌就借宿在一個不到六尺寬的小屋子裏。
從女人的話來判斷,現在住在這兒的這四代同堂的女人都曾將自己外遇的丈夫推下深谷去。
這一家子可真不得了哩!阿凌心想。但她卻也丟下一句話:「我也許也會把他推下去呢!」跟著便回自己的房間去了。她在床上睜大眼睛想疾風之介和加乃的事,想了好一會兒。
月光從窗戶的空隙中流洩進來,罩在她的上半身上,讓她覺得凍得要命。明天,明天應該就可以走到八上城了。一想到要踏進疾風之介所在的村子,阿凌卻反而並不怎麼雀躍。想是月光凍僵了自己心中的思念罷。
而這時,鄰房仍舊夢囈聲此起彼落。阿凌忍不住叫道:「快別吵了!」但那奇特的聲音並不曾因此而稍停。阿凌便只得不去理會它,轉而想起那日被自己丟在竹生島上的那個傲女人,從那之後不知下落如何了。想著想著,不知不覺地便沉沉睡去。
「多少錢我都給。讓我吃點東西吧!」她說道。
「今年春天成親後不久就把他推下深谷去了。」母親說道。
半夜,阿凌被嘈雜聲吵醒,發現四個漢子已不在屋子裏了。門外傳來說話的聲音。
四個漢子盯著阿凌好一會兒,然後慢慢地靠了過來,大夥兒全都一副半信半疑的表情。
「當然!」
「到底是怎麼搞的嘛!妳們怎麼都出這種怪聲呀?」阿凌問道。
跟著,便順手拿起鍋邊的碗,盛了些不知名的肉和菜的雜燴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