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無賴》二十、箭書

二十、箭書

這回,阿凌以沉穩的聲音朝著疾風之介所在的那一片黑暗叫道。跟著便靜靜地等待他走過來。
咻!
「疾風!疾風!」
事實上,每一次呼喚疾風,在阿凌心中都覺得這將會是最後一次呼喚自己摯愛的人了。雖然疾風之介不曾應聲,但這一刻他的臉卻異常清晰地浮現在眼前。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他的鼻子,甚至連他那略嫌冷峻的臉頰,盡皆是歷歷在目。
當她到了另一個轉角時,她看見大約不到六尺前的地面上有一條長長的亮光。那兒的樹也因此都清楚地呈現在眼前。仔細一看,亮光是從窗子透出來的。
跟著,反射動作似的她拔腿便跑。跑得莽莽撞撞地。
就在這個時候,阿凌猛地吃了一驚,趕忙蹲下身子。原先以為空無一人的屋子裏,卻突然有一個武士從最角落的座墊上坐了起來。
阿凌沒再出聲。她連路都沒法走,只大大地顫抖著。抖得連自己都沒法控制了。
從談話聲聽來,人數在五、六個以上。
阿凌立刻沿著屋側往反方向,即左手邊拐過去。不管怎麼說,先藏身要緊罷!她想。
有時,當身子撐上去後,懸空的兩隻腳一時卻找不到地方靠。這時候,阿凌便會屏住氣,喃喃低呼:「疾風!」那叫聲聽來直像是疾風之介就在她的眼前一般。
「大概是先放在筒子裏才射出來的吧!」
阿凌一點也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在做什麼。她的身後是一片漆黑的虛空,而她的前面則是一大片石牆。
「疾風!」
「是箭書!」
可是,才跑不到三丈,阿凌的臉就撞上了東西,摔了一跤。
「是阿凌嚒?」
「疾風!」
當她的臉觸到那濕潤的土、嗅到那土的味道時,她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睡意。
阿凌一面聽,一面沿著屋子,躡手躡腳地走著。
「大概是要告訴我們準備明天總動員,好決一死戰吧!」
驀地,有個怪聲音劃破岑寂,從阿凌頭上疾馳而過。緊接著,不遠處又傳來了木板破裂的一聲巨響。
「疾風!」這時,阿凌不覺叫出了口。因為那人正是疾風,是佐佐疾風之介沒錯。
臉是消瘦了些,但應該還不至於認錯。這個阿凌多年來不曾一刻稍忘的疾風之介——她的生命,正以多年前那無比溫柔而又無比嚴酷的男性氣概坐在那兒,那吸盡她全身的血的男性氣概。
阿凌的叫聲這會兒已經半帶嗚咽了。
這時,在一片漆黑中,似乎有許多個武士從右手邊跑過來。
「疾風!疾風!疾風!」
阿凌聽見有人這麼說道。
疾風之介於是站起身,朝著窗子左手邊的大門走來。然後是一聲嘎吱,門被打開來,高個子的佐佐疾風之介走出門外,站在從屋內透出的亮光裏。然而,當門一被帶上,他的身影又再度被黑暗吞沒。
佐佐疾風之介靜靜地收刀入鞘,這才第一次將視線轉向窗子。
這回已幾近於大叫了。
佐佐疾風之介的聲音,正是他的聲音就在阿凌身邊響起。
她於是再爬回去碰一碰自己剛剛撞上的東西。摸得出有木頭的紋路。可見得是木板。跟著她又用雙手去摸,終於摸出是屋子的側面。
或許原來睡在這兒的武士們都跑出去找那封箭書了罷!因為這個地方看上去就像是武士的休息所。
跟著,武士又將出了鞘的刀高高掄起。
阿凌一定已經叫了幾十次的「疾風」了。因為石牆彷彿永無止盡似的,不斷地向上延伸著。而她則慢慢地爬上來,就像這是一件永世的任務一樣。
設若此刻有人在阿凌的身邊,任誰都會將她那微弱的叫聲聽成是將死之人在這世上的最後一口氣若游絲的呼喚。
阿凌再次偷窺屋內。只見那個武士端坐在座墊上,一手拿著刀,兩眼似乎是閉上的。過了一會,才微微地動了動身子,剎那間,連同一聲低沉的吐氣聲,手上的刀已然出鞘。那拔刀的姿勢煞是優美。
這回阿凌不禁失聲叫道。
「聲音好大呀!都被吵醒了!」
「找到了!」
「在這兒,在這兒!」
阿凌的腦子裏更是一片空白。她只知道必須在石牆上摸索出一個可以抓穩以便承受自己全身重量的地方,然後用盡全力將身子撐上去。
她不時地驚醒過來,告訴自己說不能這麼下去,只要再加把勁就到了。但睡意一湧上來,意識便又立刻模糊了。
阿凌登時跳了起來。她不明白那究竟是怎麼回事,但肯定是有事情發生了。
當她終於攀到石牆的頂端,將半個身子撐上了平臺時,全身的力氣幾乎都要用盡了。好一會兒,她將臉靠在地上一動不動地。下半身則仍在空中晃著。
「到底在哪兒呀?應該是在板子上吧!」
阿凌弓著身子走到窗下,跟著站起身偷窺屋內。屋內空盪盪的,並沒有什麼隔局,只有十幾個座墊雜陳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