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休之死》第二章 極盡奢華 秀吉

第二章 極盡奢華 秀吉

秀吉偏著頭。
「哎呀,我也不曉得。」
氣勢不會過度炫耀,自然而不蠻幹的部分,和利休的泡茶方式一樣,但是從內心散發出來的韻味大不相同。
一旦那麼想,宗薰的泡茶方式看起來就顯得無趣。就連特地打造的黃金茶具也變得黯淡無光。
京都的天空烏雲密佈。
「在他死之前,別被他察覺到這一點!如果你告訴他我想要的話,那個男人可能會把香盒砸碎。」
「橋立的茶壺到手了嗎?」
「那個男人……」
利休的泡茶方式有一種慈愛的執著和氣勢,將每一場茶會、每一杯茶視為獨一無二。隱藏那種內心的想法,慢慢地泡茶給客人欣賞,那正是他的特質。
「沒想到度過了如此放鬆的時光。我接下來要去巡視士兵。」
這件物品原本歸足利將軍家所有,經由信長傳至利休之手。
蒔田淡路守立刻趕來。他在北野大茶會中擔任幹事,在利休的弟子當中,是最懂秀吉心意的武士。
因為熟能生巧,宗薰泡起茶來,自然而不造作。
秀吉從來不曾問過這件事,早知道就該先問他一下。
「這個嘛……,我無法解釋。」
——現在問也不遲。
——他為何對於茶道執著到如此地步呢?
「讓他切腹之後再拿來即可。我有強烈的預感,那個男人明天大概會陳設那個香盒。」
秀吉越說越氣,手指不停地開闔扇子。
蒔田偏頭不解。
「叫蒔田過來。」
「辛苦了。軍務就交給你妥善處理。」
儘管秀吉從以前就想要,但是利休堅持不肯割愛。他或許早已料到遲早會被放逐,二月將它寄放在大德寺聚光院。
「擁有一個綠釉香盒,你看過嗎?」
「我會充分傳達關白大人的意思。」
——不過話說回來,利休如何做到將靜謐的氣韻貫注於一碗茶中到那種程度呢?
總覺得少了點甚麼。
「是嘛,我只看過一次。我命令他轉讓給我,但是他拒絕了。那個男人明明擁有那麼棒的香盒,卻從來不曾陳設在茶席上。這是為甚麼?」
秀吉前天派人撤掉原本擺在大德寺山門金毛閣的利休木雕,綁在利休宅邸正前方的一條便橋上放火燒了。
秀吉直盯著宗薰拿著茶筅攪拌的動作,恍然大悟。
「遵命。」
秀吉依然眺望窗外,不停地用指尖開闔扇子,發出單調的聲音。
如果連親近的弟子都不知情,那個香盒肯定有相當深的隱情。
秀吉從這座摘星樓遠觀看熱鬧的人群和黑煙,即使那麼做,心情也無法開朗,格外令人氣憤。
蒔田實在不知該作何回應。
——但是……
喝完茶,談笑一陣之後,上杉景勝叩拜告退。
打上橋立這個銘的茶壺,是重七斤(約四.二公斤)的舶來品,除了漆上大量褐釉的外觀之外,豐盈的壺身曲線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飽滿。
利休雖然是個令人惱火的男人,但是唯獨這一點,秀吉不得不認同。
「我今早去了寺廟一趟,住持的回答是,縱然是關白大人的命令也無法將它交給我。那模樣十分可惡,我真想一刀砍死那個和尚,但是顧忌到稀世的名茶具會被血玷污,所以沒有下手。」
景勝從摘星樓離去後,秀吉便起身眺望窗外。
雨勢增強,雨水化為一層淡白色的薄紗,遮住了東山的山峰。
利休對於茶具的執著很深。他八成會那麼做。
「無妨,這樣就好。砍死和尚也只會換來夢寐不安。」
秀吉吃完炒栗子之後,宗薰用黃金的天目茶碗泡濃茶。黃金的碗拿起來有一種恰到好處的重量,內包木材,以免過熱燙手。
「香盒嗎……?」
秀吉問背後的石田三成。
——究竟是少了甚麼呢?
蒔田表情僵硬地叩拜。
「沒錯。比翡翠更美的綠色,呈平口壺的形狀。我不管問誰,都沒有人看過。」
雨滴從厚重的烏雲飄落,平靜的雨聲滲入心房。
「那個男人經常說,所謂茶道,就只是泡茶喝。房子只求遮風避雨,三餐只求溫飽……,既然如此,他執著於茶具,簡直是荒謬至極。如果稱茶道為佛法,為何不先消除執我、忘執呢?本來無一物,才是禪僧之道吧?」
「你明天一早,去利休宅邸讓那傢伙切腹。」
「是。」
「那正是那個男人最大的罪狀。」
「你告訴他,如果道歉我就原諒他。殺他並非我的本意。」
候在一旁的小姓口齒清晰地應了一聲,下樓而去。
雨聲沖刷掉了在秀吉心中萌芽的小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