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休之死》第五章 詼諧 古田織部

第五章 詼諧 古田織部

利休切腹的二十四天前
天正十九年(一五九一)二月四日 晚上
京都 古田織部宅邸 燕庵

秀吉以扇子敲打織部的頸項。
家康對利休有好感,大概是為了向秀吉證明利休是個多麼有用的男人,抱著甘為利休冒險的心情,派利休負責去迎接。
「我不想聽那傢伙的事。」
——必須設法解救師父。
進入和室,打開所有紙拉窗,引進早晨的清新空氣。這裏是前幾天剛蓋好的新茶室。
織部總是竭盡心力,對茶道下苦功。僅管他師事於利休,仍提醒自己要和利休有所區別,開創大膽而雄渾的茶道。
織部非常佩服秀吉的敏銳目光。
「懇求關白大人寬恕利休居士……」
「不過是區區一杯茶。為甚麼呢?為何要對一杯茶堅持到那種地步?」
「我沒看過那種香盒。」
在江戶大納言德川家康的斡旋之下,招聘伊達公。
淡藍色的光線開始照亮陰暗的茶庭。黎明春光清爽宜人,但是織部有事掛心。
謹上
師父利休遭到秀吉貶斥。最糟的情況下,恐怕會遭到賜死。秀吉的怒火燒得如此熾烈。
古田織部的京部宅邸,位於下京的峭藥師油小路,空也堂的隔壁。
「那個男人的茶,終究是商人的茶。十分的小家子氣、又氣度狹隘。武士最好要有武士胸襟開闊的茶道。你想一想新的茶道吧,放眼天下,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也只有你了。」
如果方便的話,今天能不能勞駕來寒舍一趟;派隨徒送至聚樂第的利休宅邸。
秀吉揚了揚下巴,催促他說下去。
織部對秀吉低頭請求。
從前,織部也想詢問那個香盒的來歷。正因如此,對於秀吉的敏銳目光感到驚訝。
織部正想告退,秀吉以紅漆的扇子招他過去。
「關白大人為何想知道那個香盒的事呢?」
他抬起頭來問道:
「遵命。」
「我強烈地覺得,這個秘密和那個綠釉香盒有關,那個香盒一定有甚麼秘密。你去替我問出來。」
天底下大概沒有幾個男人,如此適合鮮艷的緋紅色綢緞縫上金線織花的外褂和裙子。自從去年的小田原之戰獲勝以來,秀吉漸漸具備了掌握天下政權者的雍容氣度。
「綠釉香盒,我無論如何都想要它。我也想要橋立的茶壺,但是那個香盒格外出眾,是個美如碧玉的小壺。」
伊達政宗公上京,我現在要前往白河。隨後回來,再行前往。諸位若有空,最好約晚上。
織部看過的香盒多得是,利休擁有許多上好香盒。
織部為了這件事,昨天也去了聚樂第一趟。只要利休親自辯白即可,但是他似乎壓根不想那麼做。反倒是弟子們費盡心思,試圖討好秀吉。
「我斥責他:你明明說即使不用名茶具也能符合侘茶的意境,但卻執著於名茶具,這樣豈不是說一套、做一套嗎?」
秀吉輕描淡寫地帶開了話題。
隨從在不久後回來,遞出一封折成細長形的信。
各地的大名上京,替京城內增添活力,人心振奮。秀吉似乎無暇理會利休的事。
織部只好罷休。
「那傢伙竟然把橋立的茶壺寄放在大德寺,這一件茶具應該能夠設法弄到手。問題是香盒。利休喜歡你,你應該看過那綠釉的平口小壺吧?」
如今,秀吉重整京都的土地區劃,鋪設新的進路,親自投入以城牆包圍整座城市的大工程。從去年開始進展的內宮興建,也終於邁入了上樑的階段。
織部曉得秀吉指的那個香盒,利休片刻不離身,視若珍寶。為了那個香盒,縱然遭到殺身之禍,利休大概也不肯放手。
早晨的陽光也照進和室。
織部出生於美濃,先後侍奉於信長和秀吉。在山崎討伐明智光秀有功,成為位於天王山麓的西岡城主。想起十年前擔任信長的傳令官,如今簡直是飛黃騰達,掌管歲貢三萬五千石,連結京都、大坂的要地。
織部也聽說過,秀吉先前想要名茶具——橋立的茶壺。
若是太過死纏爛打地懇求,反而可能惹得秀吉心裏不痛快。
秀吉剛從尾張的鷹獵回來,手撫假鬍子,用力地搖頭。
過度重視外國傳入的名茶具,是足利將軍時代的書院茶的惡習。新的侘茶是從改變書院茶以炫耀華麗茶具的角度出發。利休偶爾也會提起這件事。
織部膝行靠近,秀吉命令他更靠近一些。爬上地板高出一階的地方,秀吉以扇子拍打自己前方的榻榻米。織部靠近後,秀吉趨身向前,低聲問道:
織部確實也一直在想同樣的事——
織部手拿著紙,振筆疾書。
在回想昨天和秀吉之間的對話時,茶庭整個亮了。
織部在天亮時醒來,汲井水洗臉,將清水裝滿茶釜。
秀吉擁有看穿人內心深處的敏銳直覺。利休確實有那種固執的一面。
織部叩拜。
「你看過利休的香盒嗎?」
書信封面以有菱有角的字體寫著:「古織公 吾往 利」
織部偏頭不解,他也想知道這個答案。
織部遲疑著要不要說。如果說自己知道的話,不曉得秀吉會提出何種不合理的要求。
「微臣可以請問一件事嗎?」
「我只想知道那個香盒的來歷,那似乎是高麗的古代陶器。如此歷史悠久的香盒,照理說被世人知道也無妨,但是無人知曉。如果問出那是哪戶人家的傳家之寶,這就算是你的功勞。」
「利休這個男人乍看之下,長得一副溫和柔順的樣子,但其實像他那麼頑固的男人也委實少見。他的脾氣倔強,為了滿足地喝一杯茶,不惜一死,我願意肯定他的大無畏精神。」
織部祈求上蒼保祐,利休能夠平安無事地完成重大使命,讓秀吉稍微氣消。
「你上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