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詼諧 古田織部
二
利休來到織部宅邸，是在月亮懸掛西山峰頂時分。
冷杉伸展好幾根樹枝，只能從樹木間看見西方的愛宕山。高懸山頂的月亮皎潔，有一種妙不可言的野趣。
這幾年來，織部煞費苦心於創造出新的陶器。
他感覺到利休從躙口進入茶席的動靜。
利休低喃道。
一回到水屋，伙房人員已經準備好了。
「這是你自己拉坯的嗎？」
「不，這很有趣。因為它很詼諧，看起來饒富趣味。」
白底的坯土塗上銅綠釉，再加上咖啡色的鐵繪條紋。
織部想將不矯揉造作的山野風情納入茶庭，在日照良好的地方種了黃色蒲公英。這大概是喜好幽雅的利休無法想像的人工庭院。
織部在茶庭裏搭配細長的舖路石和紅色的石頭，嘗試標新立異的作風。織部喜歡出人意表的動態之美。
「他在哪裏落腳？」
「愧不敢當。我端餐點來吧。」
妙覺寺就緊鄰著聚樂第。既然如此，秀吉大概遲早會賞賜茶具給政宗。
利休目不轉睛地凝視好一陣子，不發一語地施行一禮就座。
「沒
利休的目光停在壁龕。他起身走到壁龕前，放下扇子行了個禮。利休的舉手投足一如往常，毫不造作，也沒有多餘的動作。
剛來京部時，織部去鞍馬寺觀賞高大的冷杉。樹齡老邁，但仍不失雄偉的身影令他看得入迷，所以也在宅邸中種植。
織部端來杉木製成的高腳食案。
織部以吉野燒的酒杯勸酒。
「我原本就是打算讓您放鬆身心才請您來的，敬請不要拘束。」
利休前去迎接伊達政宗，現在應該疲憊不堪，但是他身穿道服的背脊直挺，看起來不顯疲態。眼前是和平常一樣，悠閒自得的利休。
「伊達大人的隊伍，陣仗驚人。雖然年紀輕輕，但是器宇非凡。大型新月的盔飾十分適合他。」
不久之前，這種工作一定是由利休負責。織部想到秀吉擺明了要撤換掉利休作為懲罰，不由得歎息。
利休盯著香盒直瞧。
利休搖了搖頭。
聽到利
放在茶庭裏的幾座方型紙燈，將被灑水濡濕的踏腳石照得光燦耀眼。
織部看準時機，打開茶道口。
「身在市內，同時具有山居風情。冷杉長得恰到好處。」
利休打造的草庵茶室有些陰暗。
涼菜是帶貝烤的鮑魚，漆碗裏裝的是油菜和蛤蜊湯。另外，還有白飯。
大多是白、綠、褐這三色的組合，但有時候以黑色為主體，有時候強調紅色。有時候甚至會塗上圓形、四角形或三角形的圖案。
「剛才精神緊繃，不覺得疲倦，喝了熱湯之後，心情一下子放鬆了。我可以別正襟危坐嗎？」
以紙製作紙型，打畫稿，然後向美濃的窯廠下訂燒陶。有時候也會去窯廠，親自拉坯。
「這間茶席很舒適，充分表現出了你的想法。」
織部經常意識到師父和自己之間的美感差異，精進茶道。如果要和別人做一樣的事，織部寧可不修行茶道。
利休尚未坐上客座，坐在躙口處，看著茶室內。個頭高大的利休在茶席上攏膝跪坐，看起來比平
壁龕旁的牆壁上，打開露出牆底板條的窗戶也很新穎。
「一共做了十一扇窗。在這裏舉辦早晨茶會，會讓人心情很好。」
那是一個橢圓形的香盒。
去年晚一步加入小田原陣營時，政宗透過前田利家，拜利休為師。
換作利休，就只會鋪設自然的圓石，比起外觀更重視方便行走。利休有一種天賦，能夠在低調純樸之中，找出和諧的深度之美。
利休拿起筷子喝湯，悠悠地吐了一大口氣。
織部經過茶庭的牆上小門，來到涼亭迎接時，利休站著眺望細長的月。
織部的茶庭和利休的截然不同。
「你做了很多窗戶。」
讓平蓋的正中央稍微凹陷，故意讓葉形的提把扭曲。因為捏陶的過程中，覺得那樣比較有趣味。
利休訴說伊達政宗的隊伍多麼絢爛奪目。超過千名的陸奧武士形成的隊伍，想必相當壯觀。
「這
織部先進入茶室，重新整理茶席，在水屋等候。
「我聽說織部大人打造了一間新茶席，豈有不來參觀之理。這間茶席的擺設很合理。」
「妙覺寺，我設好茶席才過來。」
隔著三疊的客座，設置台目的泡茶座位和一疊的陪客座位。招待大名時，因為戒備森嚴，所以隨從也會想要一起入座。如果在陪客座位以紙拉門隔開，就成了武士躲藏戒備之處。
織部調整火爐的底火，添上新炭。以有青鸞美麗圓形翎眼的羽毛撣清掃茶爐四周，點燃薰香。
「從那邊的窗戶能夠看見愛宕山。」
雨打樹梢花凋零，憐花之心何如似？
「那麼，您想必要忙好一陣子。今晚的邀請，對您反而是一種困擾。」
織部指示陪客座位的天花板，那裏的屋頂是斜度高的勾連搭結構。之所以在低矮的香蒲天花板
「今天天氣好，浦公英盛開。」
富田左近是伊勢安濃五萬石的領主，也是利休的弟子。
利休受到政宗的懇求，為了安撫氣他遲到的秀吉，終於讓他謁見。
利休在較高的石製洗手盆洗手漱口。毋須彎腰就能取水使用，是織部的用心。
掛軸是西行的作品，以藏青色的布匹裱褙。
「我可以看看香盒嗎？」
織部深深一鞠躬。對於利休而言，詼諧應該是頂級的稱讚。
「您今天舟車勞頓，我還勞駕親臨，甚感過意不去。」
「我對陶器所下的工夫還不夠。」
織部遵照利休的要求，將香盒放在火爐對面右邊。
織部想要打造一間屬於草庵，但光線明亮的茶室。他絞盡腦汁，打造一間有許多窗戶，並且蘊釀出沉穩風情的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