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休之死》第七章 狂言和袴 石田三成

第七章 狂言和袴 石田三成

「即使原本是俗言閒語,但我認為,那對於狂言迴而言,是上好的題材。現在仍為時不晚,我要將這個狂言和袴還給利休,並設法將那個香盒取而代之變成聚樂第的寶物。」
住吉屋宗無和萬代屋宗安都是堺的茶人。
只不過是放逐一介茶頭,但他到底有許多弟子是大名。如果不準備周到,斷絕他辯解罪狀潛逃的路,世人可不會接受。
「如何?」
「真是夠了,叫人對甚麼低頭喝茶呢?那個男人的第一條罪過,就是設置了躙口。」
大釜的熱水發出強而有力的聲音翻騰。
「真是個高傲的男人。但是,我真想瞧一眼,看看那到底是個怎樣的香盒。」
「有一件事非問利休這傢伙不可。」
「侘茶應該有侘茶的可取之處。但是那個男人未免太過極端。他令人厭煩,心情實在無法放鬆。關白大人最近心情極差,丟下一句『設法處治那個男人』,便拂袖而去。」
「法衣的袖子很長,從躙口進入麻煩得要命。真虧有人想到那種可恨的設計。」
三成將染色的食籠放在玄以面前。裝飾用的龍像張牙舞爪地飛騰於圓形的蓋子上。
「前田玄以大人、久阿彌大人到。」
風吹動池水,白色紙拉門上的光影大幅波動。
久阿彌放下茶碗低喃道。
三成低喃道。利休這個法號是在禁宮舉辦茶會時,特別由正親町天皇策封的。因為他是一個如此受到賞識的男人,所以處理起來非常棘手。
秀吉從堺召集來的茶道中人有八人。
「我一直以為,茶具這種東西是用來向人炫耀,不惜高價收購的。那個男人有那種不為人知的內心世界啊。」
聽到三成的話,玄以點了點頭。
久阿彌深深皺緊眉頭。
玄以和久阿彌偏頭不解,他們好像不知道這件事。
三成的話,令久阿彌偏頭不解。那是他現在拿在手中的茶碗。
「我也沒見過。據說它的顏色比瑠璃玉更鮮明。」
玄以輕輕捧起起茶碗就口,慢慢飲用後放在榻榻米上,以懷紙擦拭邊緣,然後放在久阿彌面前。
「為了讓人不分貴賤,低頭以謙虛的心情喝茶。那是最基本的茶道精神。」
三成皺緊的眉頭自然地舒開。這倒是有趣——
久阿彌高高捧起茶碗,深深低頭一鞠躬。將正面花紋往左轉之後,張開手肘,規規矩矩地喝了。
「不會有重大罪責,頂多挨罵而已。」
三成以熱水替狂言袴的茶碗溫杯,玄以用牙籤叉起烤餅,以懷紙承接,手抓著開始吃。
「我認為,那個木雕果然適合作為第一條罪狀。」
「這麼做的用意為何呢?」
「那是其一。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
「似乎有香艷刺激的緣由啊。」
「我身為管理寺廟和神社的人,可能會被追究監督責任。」
玄以恍然大悟,拍了一下大腿。
裏面裝的是切成四方形的烤餅。揉和麵粉和白味噌擀開,在上頭塗上紅味噌去烤,然後灑上罌粟種子。使用麥芽糖,口味微甜。一口咬下,吃起來咯吱作響,令人心情大開。
「你這人真壞。」
久阿彌仔細端詳手中的茶碗,喃喃說道。
「我今早去大德寺,爬上了山門。」
久阿彌模仿利休,面露苦笑。他在調侃利休。
三成閉上雙眼,試圖在腦海中勾勒出尚未見過的美麗香盒。
「不,聽說是陶器。若是逸品的話擺在茶席上比較好,但是他似乎沒給客人和弟子看過。」
「他是天敵。」
「住吉屋和萬代屋等得不耐煩了,那兩個人派得上用場。」
「如果要譴責他的話,還是以茶具比較好吧。那個男人的賺錢方式讓人看不下去。應該有許多人憤憤不平。」
玄以一面以懷紙擦拭手指,一面點頭。他是個大鼻子、小眼睛的男人,十分精力旺盛。
三成泡了濃茶,遞出。
又稱為「潛」的小型出入口,首度被建造於茶席時,據說是利休在天王山蓋的待庵。那間待庵的潛高兩尺六寸。利休最近蓋的茶席中,又進一步縮小,只有兩尺兩寸的高度。
「那個狂言和袴的茶碗赫赫有名,是關白大人像割下一塊心頭肉般,賞賜給他的。我們逼他回禮吧。」
小姓打開能夠直接走進來的貴人口的紙拉門,光頭的兩人現身。玄以一在客座坐下,馬上開口說:
前田玄以蹲坐起來。
「那麼,石田大人負責的角色是?」
玄以低喃道。
「關白大人在九州出兵時,在箱崎海濱的野外茶會上看到,一眼就迷上了它。聽說關白大人即使說要出千金購買,利休那傢伙也只是一味地搖頭。」
玄以是秀吉的京都奉行。久阿彌是秀吉的同朋眾,總是隨伺在側。
「真是令人驚訝。那個男人相當令同朋眾討厭啊。」
「你要徵收橋立的茶壺,對吧?」
八人眾各自競爭茶道的趣味深度,但是利休的擺設和泡茶方式,確實無論看在任何人眼中都大放異彩。萬代屋宗安儘管娶利休的女兒為妻,卻似乎仍對岳父燃起敵愾心。
玄以一臉錯愕地低喃道。
「我想也是。」
三成對著兩名四、五十歲的客人,文雅大方地點頭。
浮現腦海的是金毛閣的利休像。
「玉雕的香盒啊……。」
「讓他們進來。」
玄以整理以蘇芳染的僧衣袖子,低喃道:
即使秀吉再怎麼想要,利休也絕對不肯將橋立的茶壺割愛。秀吉對此惱火一事,聚樂第裏人盡皆知。
「那是正倉院的皇室珍藏品中也沒有的稀世珍寶,似乎足以成為國寶的香盒。」
「那個男人珍藏著一個極佳的香盒,但是絕對不給人看。」
「嗯……」
玄以掀開蓋子,放在一旁。
「利休私藏那種名品嗎?」
當三成陶醉於類似酒醉的濃茶清爽餘味時,小姓從茶道口對面出聲叫喚。
「哎呀,這是扭曲茶道正道的罪。一想到最討厭利休這傢伙的是關白大人,我認為,有那種程度的餘興節目也無可厚非。」
若想上路,最好直接前往極樂世界。那裏想必適合作為驕傲自大的茶頭的去處——
「沒錯。他妄自尊大又傲慢無禮。茶這種東西,唯有以更悠閒的心情品嚐,才能調和五臟,讓人延年益壽。茶的苦,在五臟當中,尤其對心臟最好,心為五臟之王。茶是只適合王喝的飲料。事情明明如此,但是那個男人卻玩弄粗鄙的茶具,像苦修般讓人喝茶。那是愚蠢的茶道。」
「明明獲得了利休(停止謀利)這個稱號,卻高價販賣茶具,這種罪確實很重。」
「搞甚麼,是女人啊。真無聊。」
分別是利休、今井宗久、津田宗及、山上宗二、重宗甫,加上如今聲名大噪的宗無、宗安,以及利休之子道安。
「甚麼事?」
玄以舔了舔嘴唇。
「暫且跳過這件事,把木雕綁在柱子上用刀刺,這個主意如何?」
那副啟程的身影。
或許是堆積了滿腹怒火,久阿彌一口氣吐出氣憤。對於恪守豪華的書院茶的久阿彌而言,侘茶之流根本是邪門歪道。其中,利休肯定是極北地區,放浪形骸的人。
「讓那個男人穿上狂言和袴吧。」
玄以撫摸鼻子。
「木雕的事可否放過?不然連我都可能被究責。」